大漠中,墨錾也如是说。
虽然风雪连天,但是草原各部的精英还是陆陆续续赶到了王庭,以准备他们最为看重的冬季那雅尔大会。
这几日眼看着王庭周边毡包越来越多,壮汉也越来越多,其中还有不少在大雪中打着赤膊,满身肌肉的,徐绍均就觉得压力越来越大。
他不仅是担心自己能不能带着姬俊君几个从这群壮汉的包围圈中逃出去,还在担心那些在周边潜伏着的姬家军兄弟会不会被发现。
没错,姬俊君和墨錾离开北关后,很快就与之后逃出来的十六个姬家军的亲兵汇合了,他们是一起到的这儿。之后亲兵们散落周边躲了起来,墨錾和姬俊君则深入王庭寻找机会。
对于救姬远患一事,当然没有人有异议,甚至愿意舍命相搏。可若是情形到了舍命都不一定有用的地步,那就显得越发艰难了。
即使如此,他们还是一致同意在那雅尔大会期间动手。
那雅尔不仅是勇士展现自己的平台,还是王庭展现威望的平台,若是这一天察托尔亲王被几个汉人挟持,定会打损王庭威严,所以王庭反而可能会采取影响最小的方法,不是妥协,就是任他们带走察托尔。
有个察托尔亲王,即便回到北关,也算有个交代……不亏!
压力到了马莹这边。
万事俱备,就差她说通粱寒了。
深夜,徐绍均与马莹等了许久,才等到粱寒的帐中最后一个侍女端着水盆离开,待巡逻兵走远,徐绍均看向马莹。
今夜星光高远但璀璨,马莹的脸上一片霜白。
“去吧,”他道,“尽力便是。”
马莹深呼吸了一下,轻声道:“若他叫了卫兵,你尽管走,不用管我。”
“……”徐绍均答应不下来,他又想起了徐心烈,若此时她肯定一口答应——但她到底是怎么做到。
“不可能不管你的,”他还是道,“放心,是我把你带出来的,无论如何我都要把你带回去。”
马莹冷笑一声:“我认人不清,爹是他害死的,现在我儿子还认贼作父,我这辈子就像个笑话,这般苟活,不如与他一道下去,也省的一起在这世间做个笑话。”
徐绍均没想到她这一趟还做了同归于尽的准备,有些急了:“粱寒还小,你与他好好说,不至于如此!”
“小?呵,徐公子,你比他又大了多少,你在他那个年纪,可会如此混账?”马莹咬牙,“这几日你又不是没看见,那些贵女侍女,进了他的帐子,他可有拒绝的?方才那个,一个伺候人的,怎的理着自己的衣领子出来?徐公子,你是干净人儿,但也不会不懂这些个事,我这个当娘的,都嫌他脏!”
徐绍均脸红:“我,我也不是没有年少慕艾的,的时候。”可他没法否认自己至今还是个雏儿,他心里都奇怪起来,怎的跟自己差不多年纪的不是成家就是红尘纵横,到了他这,有钱有才有貌,却一点子暧昧事儿都没有过,到底哪里出了问题?Χiυmъ.cοΜ
是太忙了?名声太差了?嗯,肯定是徐心烈害的!
“无须多说了,我进去了,”马莹朝四周看看,再不进去,巡逻队又要来了,她按住徐绍均的肩膀,沉声道,“公子,我不怨你带我过来,我也不怨徐小姐找到我,我们家这事,早晚都要有个了结的,能碰上这个时候,也算我们母子的造化,是大义还是丑事,全看公子决断了。”说罢,张嘴发出了一声鸟鸣。
“诶……”徐绍均不知该说什么,但马莹信号都出来了,旁边立刻出现了“卡啦啦啦”的声音,一座小毡帐轰然倒塌,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突兀,那是不远处的墨錾得了信,推倒了事先偷摸锯断了一部分的毡粱。
倒塌的毡帐就离粱寒的帐子不远,果然毡帐里的灯亮了起来,里头传来问话声,给粱寒守门的只有一个卫兵,他和里面的人对话了两句,掏出弯刀往毡帐那儿去了,一开始还时不时回回头,警惕的看着四周,但等到走远,马莹趁着他的视线被其他杂物挡住的那一瞬,一个飞奔冲入了粱寒的毡帐中。
毡帐的倒塌引发了一阵骚动,但很快因为不要影响王族和贵宾的休息,被压制了下去,那个卫兵自然立刻就回来了,只是神色越发严肃,他站在门口,低头小声的向里面报告了一句。
徐绍均心都提起来了,唯恐此时里面马莹与粱寒已经剑拔弩张。幸好那卫兵得到了回答,面色如常的回过了头,继续两眼麻木的守着,而毡帐里也很快便熄了灯。
大冷天的,不过几瞬的功夫,却让徐绍均硬生生出了一身的汗。他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动静,偶尔躲避一下巡逻兵和来往的仆人,凝神等待着马莹的信号。
可是,等到天都快亮了,里面还是没有一丝动静。
徐绍均已经困极,但精神却极为亢奋,他死死的盯着帐篷,心里如火在烧,焦心无比。可以想见更远处等待接应的墨錾和姬俊君肯定愈发迷茫和焦虑,可他此时竟然什么都做不了。
突然,毡帐中传来“哐”的一声闷响,随后就听到粱寒颤抖的喊了一声“娘!”
徐绍均整个人瞬间绷紧,他紧盯着卫兵冲进去,又很快冲出来,直接打了个唿哨,巡逻队很快闻讯而来,两边用百泉语对话了几句,巡逻兵也神色大变,留下几个围住了帐篷,剩下的赶去报讯。
无法得知毡帐中发生了什么,徐绍均心急如焚,他看了看四周,他躲在不远处毡帐边上一个马槽后面,那儿堆着一摞摞干草,看似稳当,实则四面透风,若是来的人多了,可能一眼就看得到他,可他不想离开,他至少要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很快,人就陆陆续续的来了,除了袄子外罩着白布的大夫样的,还有一边穿戴着一边跑的察托尔,徐绍均一看到他,手就有些发痒,但很快随着毡帐中抬出个人来,他整个人就呆住了。
马莹,躺在一张皮毛担架上,胸口插着一把弯刀,看起来,竟然没了声息。
粱寒追出来,竟然扑在她尸体上嚎啕大哭,看起来竟是真的伤心欲绝。
“怎么回事!”察托尔用汉语怒喝,他看到马莹,只一眼,腿就软了一下,跪在她身边,颤抖道,“这,这是你娘?莹儿?!莹儿!怎么回事!你娘怎么会在你这!?她怎么了?!”
“父王!”粱寒这一个称呼,就把徐绍均的心喊凉了半截,他涕泗横流,“我,我,昨夜,娘,娘她……”
“她怎么了?!”
“她要我,她要我……”粱寒正要说,忽然一顿。
“她要你做什么?!快说!?巫医,能救吗?!”察托尔蹲下来扶着马莹的肩膀,看起来竟然是真的担心。
巫医慌乱的点着头,拿出一堆奇怪的东西在马莹身上比划着,此时刀没有拔出,马莹的眼中竟然还有光,她抬眸看到了察托尔,闭眼扭过了头。
“莹儿!莹儿你撑住!莹儿!”察托尔大声呼唤着,又抬头逼问粱寒,“怎么回事!你倒是说啊!”
粱寒猛地回头,他方才似乎正看着别的地方,此时整个人急促的喘息着,许久,他才颤抖着道:“娘,娘要我,跟她,回去。”
“……你没说我会照顾你们的吗?!”
粱寒低下头,没有看察托尔:“说,说了,娘不愿意,她要我回去,说,说不会去,就,就杀了我,然后,自杀。”
“莹儿!你何苦如此!”察托尔痛心疾首,眼中竟然流下泪来。
“我去夺,夺刀,房里暗着,不知怎么的,就,就……”粱寒整个人剧烈颤抖了起来,他眼泪滴在了马莹的手上,马莹手微微一动,竟然挣扎着往前伸去,粱寒不明所以的也伸出手,被她轻轻的握住。
粱寒抬头,看到马莹嘴角噙着一抹笑,忽然嘴角喷涌出一串鲜血。
“莹儿!莹儿!”“娘!娘!”察托尔和粱寒的叫声中,人群再次忙乱起来。
看不到马莹了,徐绍均恍然回神,他发现自己竟然还站着。
方才正是他在关键时候站起来,从远处死死瞪着粱寒——他也不知道他看不看得到,但他是真的束手无策,于暗器一道他并不精通,可却是真心想在这个时候将他就地砍死。
天助他也,粱寒慌乱之下,竟然真的看到了远处的他,或许是他带着杀气的眼神确实震慑到了他,亦或是粱寒忽然良心发现,居然真的没有说出马莹的计划。
但马莹,可能是再也回不到中原了。
“有什么可看的?”一句百泉话突然从旁边传来,徐绍均吓了一跳,猛一转头,发现竟然是一个北蛮贵妇带着几个奴仆在马圈外看着他。
那贵妇三四十岁的样子,一看就养尊处优,面容就百泉族来说已经算是美女了,只是面容紧绷,妆容精致,看起来有些盛气凌人。
徐绍均听不懂她的话,但好歹还记得自己穿着百泉奴仆的衣服,赶紧虚握拳头轻敲前胸,弯腰低头,作出畏畏缩缩的样子。
贵妇冷眼打量了他一下,忽然又说了什么,徐绍均心里打鼓,继续低着头,就听贵妇身边一个妇人厉喝一声,他不得不抬头,有些茫然的看着她们。
直到此时徐绍均才意识到自己遇到了一个更大的危机,听不懂他们的话,他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下去,更何况他腰间袍子里面还挎着一把长剑——那根本不是百泉族的配置。
但他抬头的动作似乎恰好回应了她们的需求,那贵妇居然上前一步,嘴角微翘,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动作很是轻佻。随后回头说句什么,众随从一阵哄笑。
徐绍均:“……”他这是被,调戏了?
等下,这是什么情况,他该怎么办?如果是心烈……不行,如果是心烈大概就调戏回去了!
徐绍均继续一脸茫然,心里有什么东西在逐渐崩塌。
那贵妇又说了两句,旁边忽然传来察托尔的哭号,几人同时转头望去,就见马莹已经被抬了起来,察托尔抱着她的尸体,痛哭不止。
马莹,死了?
徐绍均心里百感交集,他此时正在被一个北蛮贵妇调戏,而他旁边,他的“战友”刚刚死去,他知道轻重,可他真的很难压制住这汹涌的感情,他眼睛发酸,可以想见肯定是红了。
贵妇冷眼看了那边一会儿,嘲讽似的说了句什么,转头看向徐绍均,在看到他双眼时,竟然愣了一下,转而变成一脸厌恶,竟然抬手就甩了他一巴掌!
徐绍均骤然挨打,头都偏了过去,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那儿僵了许久,紧接着膝盖又被人踢了一脚,他只能懵懵的跪了下来,耳边听那贵妇用百泉语咒骂着什么,她身边的仆妇于是上前又踢了他两脚,还啐了他一口,一行人才在察托尔的又一声哭号中,气势汹汹的向那边走了过去。
徐绍均跪在地上,久久没有回神。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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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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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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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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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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