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整个麒山都在练武,亓舒音自己又要求,说不定现在最擅长的,是诗词歌赋。
不过见过她的人都说,放眼天下,这么能文能武的小姐,也不多见了。
但即便如此,李再安也从没想过,要正经娶亓舒音过门。
开玩笑,他是献王世子,与当今圣上同一个爷爷,放眼天下,除了后宫的妃子,任何女子嫁给他都是高攀,他怎么可能去娶一个江湖女子?
原本他和父王商量着顺水推舟答应了皇上的提议,与亓家牵上线,不过是为了能让他们的大业布局更完善点,也有点与徐心烈争锋的意思——这个御前新晋宠儿出现得着实有些突然,与他差不多年纪不说,还是个女子。想到皇上表哥李颛年轻气盛,那徐家姑娘又风华正茂,他几乎立时认定了,不出半年,那个徐心烈绝对会在外面“镀一层金”后,被收入后宫。
谁承想,她不仅没被“收用”,居然还混出了名堂,到了让整个江湖都人心惶惶的地步。甚至听宫里来报,她与皇帝的相处方式,压根不像男人与女人,更像是君王与臣子。
唯一与君臣有差别的是,这是一个敢在御书房撒娇耍赖,而且明目张胆进谗言的女臣子。
这才让他对江湖女子有些好奇起来,但再怎么好奇,也不至于娶进门。尤其是在他亲眼见识过徐心烈后,更是明白,徐心烈之所以特别,不是因为她生于江湖,而是因为,她就是徐心烈。m.χIùmЬ.CǒM
所以当得知亓舒音这个时候来探访,他答应时,难免有些嘲弄的意思。
门开了,亓舒音一身简单的常服,妆容素净,神色平常的站在门口,问:“我带了剑,可以进来吗?”
这问题倒新鲜,但李再安很快意识到自己不是在献王府,现在他身边一个自己人都没有,看门的、伺候的,都是麒山的弟子,虽然粗手粗脚,但只对亓家人忠心耿耿。
他笑了笑,抬手:“无妨,里边请。”
亓舒音迈步进来,直接拿出剑,朝着李再安一抖剑鞘,剑被震出一截,剑柄恰好到李再安的面前。
烛光下,她明眸皓齿,却冷若冰霜,这利落的挑剑更显得杀气腾腾,显然不是李再安以为意图。
李再安不动,挑眉看她:“这是何意?”
“世子晓得的,那晚徐心烈从世子手中救了我,今日我来,便是把这条命还你,还请世子,放心烈一马。”
李再安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亓舒音是为这个过来的,他微微眯眼,端详着亓舒音的神色,一时间有些分辨不清她的真意。他不动声色的伸指顶开剑柄,微笑:“这是两回事,亓姑娘这件,已经过去了,我不追究。”
“那我便要与你追究你与小周天的事了。”亓舒音手一转,将剑横在胸前,另一只手微微扶着剑柄,将拔未拔的样子。
“我与小周天,能有什么事?”李再安低头执起一枚棋子,语气平淡。
“小周天灭门那几日,你我都知道心烈就在麒山,就算长了翅膀也飞不到洞庭山。”
“哦,那又如何?”
“而小半个月后,你却与前去查明真相的心烈在小周天起了冲突,被她误伤,之后,小周天向雾谷宣战,却没向徐家宣战。”
“嗯,听来是有些蹊跷呢。”
“如今心烈因小周天灭门的事背上了行道令,只要我一句话,她就会被洗清嫌疑,到时候江湖人就会顺着小周天的行迹与你的事情,思考其中究竟有什么渊源。”
“呵!”李再安笑了一声,意味深长的轻叹,“好聪明的江湖人。”
“你无需阴阳怪气,江湖人确实容易听风就是雨,也确实忌讳你们皇亲国戚,但他们也是最讲究义气和名声的,你说若是他们知道他们最讨厌的皇亲国戚在他们的江湖兴风作浪,玩弄他们,他们会如何想?”
“听说亓姑娘前日在众多英雄面前就想喊出真相,结果被亓盟主给制止了。”李再安避而不答,转而问道,“不知现在对我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亓舒音冷笑一声:“你既然知道,那便不用我多言了。家父之所以阻止我,是因为当时人多口杂,我冲动之下说出来,不知会被传成什么样,而如今……”她顿了顿,“我们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准备,很快能为心烈洗清冤屈,撤掉行道令,到时候,便只剩下你这一桩事,需要了结了。”
亓天方竟然打算为徐心烈平冤昭雪?
李再安确实有些惊讶了,在他与父王的关键中,亓天方实在是个蠢得不能再蠢的武林盟主。他急功近利,还自以为是,贪婪和自负都写在脸上,还以为自己表现得正气凛然,也只有同样自负和贪婪的江湖人会觉得他是个平易近人公正公平的好盟主。
没见亓天方当上武林盟主后,那些武林名宿,少林武当、剑盟昆仑几乎都极少与他来往,甚至连亓天方硬着头皮办的英豪会,都不派人来参加。去的几乎都是一些不上不下的、或者这些年式微了的门派。
要李再安说,要不是徐心烈横空出世,亓天方的威/信还不一定能够办一次武林大会,他如今能够一呼百应,还全仗着禁武令的步步紧逼。
亓天方和徐心烈的利益是天然对立的,如今,他居然还帮起徐心烈了?李再安一百个不信,面上从容道:“盟主一向深谋远虑,若是有什么需要在下相助的,尽管提便是,若是真的要放虎归山,那就恕在下不能从命了。”
“放虎归山?”亓舒音笑了,“究竟放谁才是放虎归山,还犹未可知呢。”
李再安心里有鬼,闻言一愣,神色终于凌厉了起来:“亓姑娘什么意思?”
“如今我爹盟主之位任期刚过半,便出了禁武令这档子事,在江湖人看来,自然是对他大大的不利。然而这一年来,因着禁武令的事,我爹殚精竭虑,愁肠百结,已然心力交瘁,如今忽然觉得,或许禁武令之下,江湖说不的真能风平浪静,回归侠者本心。”
所以说,又是徐心烈搞的鬼?!
李再安心里咬牙切齿,亓舒音暗示得很明白了,这两日徐心烈也在麒山,看起来过得也挺好,竟然还有机会把亓天方给笼络了,她果然是妖女吧!她绝对是个妖女!
如果在过去,知道亓天方帮了徐心烈,或许他完全不会当回事!但是如今,因为想利用江湖的力量,他确实已经带着父王的些许“诚意”与亓天方有了过多的接触,亓天方只要不傻,就会明白他们在筹划些什么,所以现在,亓天方除非死,否则绝对,不能离开他们的阵营!
李再安终于有些坐不住了,他捏了捏手中的棋,露出一抹笑:“在下明白亓姑娘的意思,但在下即便真不当回事,可毕竟在下身为世子,世子遇刺,还失踪许久,闹得天下皆知,如今若一笑而过,那朝廷的脸面放在何处?”他不等亓舒音回答,往对面的空座抬了抬手:“不如有劳姑娘与在下对弈一会儿,容在下好生想想,怎么既帮到心烈,又能将影响降到最低,如何?”
亓舒音迟疑了一下,收了剑坐在了对面,自然的执起了白棋,在棋盘一处放下。
李再安眼神一亮:“看不出亓小姐还是个高手?”
“碰巧而已,”亓舒音不卑不亢,又执起一棋,等他出招。
李再安方才只是顺着棋谱打法时间,可亓舒音那一手却有些别出心裁又合情合理的味道,都说棋相心生,亓舒音这一下可比方才那些话更让李再安刮目相看,他不由提起了些劲,喝了一口一旁镇痛的药茶,认真对弈起来。
这一下就是一个时辰,待到月上中天,两人不分伯仲,最终还是亓舒音听到外面弟子的轻唤,放下棋子道:“时辰不早了,我就不叨扰了。”
李再安长舒一口气:“承让,在下许久没如此畅快下棋了,亓姑娘这手对弈的本事,不知师从何处?”
亓舒音起身,平淡道:“没有师父,不过受过几次徐伯伯的指点。”
“徐浚泉?”李再安一挑眉,心情顿时差了。
“是徐伯伯,”亓舒音郑重道,“我虽不如心烈和绍均那般有幸做他儿女,但年少时偶然得他几次教导,无论为人处世还是文德武功,都受益匪浅,我心中,徐伯伯便是我师长。世子爷也算半个江湖人,无论朝堂内外,有德者人皆敬之,有才者人皆服之,无礼者人皆恶之,还望世子自重。”
她说着,冷眼瞪过来,一双杏眼寒光四射,竟然满是威胁。
李再安对上她的眼睛,愣了一瞬,忽然干笑一声,点头:“亓姑娘说得是,是在下逾越了,咳,亓姑娘慢走。”
“我所说之事,还望世子慎重考虑,明日这个时候,我再来探望世子,还望世子到时候……能给个两全其美的答复。”亓舒音加重语气说完最后一句话,转身离开,门口除了看门的,还有四个执刀的弟子分列两队等着,看起来颇有气势。
一直到门关上,房中仅剩下李再安一人,他才回过神来,还执着黑棋的手缓缓捂住胸腔,方意识到这极快的心跳并不是错觉。
“不会吧……”李再安低喃,他下意识转头,看到方才亓舒音坐的地方,忽然感到全身都燥热了起来,脸上尤甚。
“不过是个寻常江湖女子而已……寻常吗?”
这边李再安扪心自问,外头亓舒音却冷若冰霜,她除了院子,一路径直到了亓天方的书房中,那儿此时还亮着灯,亓天方背着手,在里面来回走着,一见亓舒音进来,立刻迎上去:“音儿,怎么样,他有没有欺负你?”
亓舒音面上更冷:“残废一个,我又不是面团捏的。”她放下长剑:“这个还给心烈吧,他似乎没注意到这是徐家的剑。”
“我就说你想得太多,李再安才认识徐心烈几天,何至于对她的剑都能一眼认出。”
“无妨,反正他信了心烈与我们谈了条件,现在估计心里正焦灼着。”
“那就好,那就好。”亓天方冷哼一声,忽然又想到什么,“你没有真的,那个,他吧?”
“什么,勾引?”亓舒音说出这两个字,居然面不改色,全然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她冷笑,“爹,不是你说嫁入献王府能立大功,嫁不进去便立小功,我名声已经坏了,不如就奔着大功去。”
“什么,你真的……”亓天方眼一瞪,痛心疾首,“爹不过玩笑而已,你何至于真的拿自己一辈子去赌!”
“先下注再说,开大开小听天由命吧。”亓舒音道,“爹,你放心,之前我便观察过他,这李再安顺风顺水多了,用你们的想法去做,他多半瞧不上。我虽做不到像心烈这般放得开,但顺着他的口味一点点来,总归是好过一般大家闺秀那些字矫揉造作的手段的。至于他上不上钩,反正我无所谓,还是那句话,听天由命。”
“……”亓天方看着亓舒音,这个他呵护着精心培育长大的姑娘,还以为一直会做一个听话又要强的乖女,却没想到不知何时,竟然长成了自己完全想不到的样子,他叹息,“舒音,是爹连累了你。”
“舒音明白,爹也是为了我们全家,是舒音之前不懂事了。”亓舒音冷漠道,“女儿有些累了,记得把剑还与心烈,明日我先去见过她,再去找李再安,还有,爹,”她定定的看着亓天方,“若按你原来的计划,你已经闯了大祸,如今我豁出去,尚有挽回的机会,若你再犯糊涂,那到时候,便只有我们全家一起死了。”
亓天方神色一凝,长叹:“罢了,生不逢时,时不待我,你去休息吧,爹,也要静一静。”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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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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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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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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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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