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后来,她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
原本她以为偷袭他们黄河帮的,是以前一直与他们不对付的一个门派,因为他们都是中原人,使的也是正经的江湖功夫。但是随着在北蛮生活日久,她逐渐发现自己丈夫的敌人更有可能干出这样赶尽杀绝的事,因为她的丈夫,居然是北蛮上一任单于的幼弟,察托尔亲王。
当年察托尔夺位失败,逃到中原,化名梁锐混入黄河帮。如今回来,是因为年轻的单于没有留下孩子就死了,他又有了机会。
北蛮王庭本就分支众多,有资格和机会的人不少,但血统最纯正的却恰是察托尔,因此有人要杀他,无可厚非。
而更可怕的是,马莹还发现,她的男人,在北蛮,早就有妻有子!
对方是北蛮正经的贵族,地位高到就算丈夫逃亡在外,在娘家依然衣食无忧、无人敢动。虽然察托尔解释他定的是娃娃亲,两人并无感情,但依然无法掩盖他需要借助原配的力量夺位的事实。
也难怪到了北蛮后,察托尔打着保护的名义将她安置在一个极为偏远的地方,虽然一应生活物资齐全,但是却摆明了在躲着别人的视线。
好好的正室突然成了外室,还可能一辈子要防着被人害死,马莹心如死灰,孩子还没生下来,她就去意已决。
但是察托尔对马莹是有真感情的,虽然马莹无论相貌还是身家都远远及不上他的原配,可是两人也曾共患难,如果没有马莹的支持,察托尔也不会那么快就爬到黄河帮的顶峰,虽然相比北蛮,区区黄河帮不算什么,却也是察托尔抛开身份地位证明自己真正能力的地方,他对黄河帮,对马莹,甚至对马成,都有着深厚的感情。
他当然不想让马莹走。尤其是在马莹生下了他的第二个儿子以后。
“反正,他就像防贼一样防着我,可那时孩子年幼,我也没法一意孤行,便干脆假作认命,赶走了老帮众,让他们先回中原保住黄河帮的家业,然后在他正妻那儿伏低做小,什么委屈都受着。那正妻挑不出我的错儿,但也不想对我好,便放着我不管,一心帮着梁锐与前单于的妈跟老婆斗,那两个女人倒真厉害,婆媳俩联合起来把持朝政,媳妇在前面垂帘听政,婆婆在后头主持大局,把梁锐玩得半死不活,连我都顾不上了,”马莹已经有些疲惫,声音沙哑,“孩子一岁的时候,我估摸着他可以吃得起跋涉的苦了,便去找他正妻,说愿意帮他们回中原打探消息,那时梁锐为了立威望,正在与我们大宣打仗,他正妻本就看不惯我,巴不得我赶紧走,也懒得管我真心还是假意,便派人把我送出了王庭,我什么行李都没带,就把孩子藏在包裹中,一路到了北关。”
“这不过是你和他正妻说的借口,怎的当年会在江湖引起那么大的阵仗?”华楼主显然是个故事会爱好者,忍不住问起来。
马莹冷笑一声:“这就要多谢他正妻了,发现我把寒儿带走后,怕梁锐怪到她头上,便又派人来追,却让王庭的那对婆媳发现了端倪,我刚到北关前线,两队人马就追了过来,让梁锐也发现了我的事情,他亲自带了一队来抓我,连着前面两队,一共三队人马,合起来竟然有近百人,在一处山坳里,正好撞上姬家的一支小股骑兵,双方狭路相逢,姬家军以少战多,力战不退,差不多全军覆没,待姬将军带兵寻了他们回来后,便有了我投奔北蛮,出卖同胞的传闻。”
“……这,无解啊。”徐心烈叹了一声,“你自己都说了要为他们打探军情,那三支人马也想有个更伟光正的理由来解释他们为什么出现在那山坳,怎么想这个锅你都是背定了的。”
马莹笑了笑:“万幸姬家军威武,那场仗还是打赢了。”
“打赢了江湖人就不追你了?”
“嗯,江湖嘛,总有更大的名利要追。”马莹低头捻了捻衣角的线头,语调凉薄,“我这般的,鸡肋了,抓了也无味。”
所以就是撑过了上热搜被网暴的时候咯,徐心烈脑中冷不丁冒出了这不合时宜的形容,她摇摇头,还是绷着脸:“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没有出卖同胞,你也是被冤枉的?那你这么抵制我们做什么,有话好好说呀?”www.xiumb.com
马莹冷笑着看她:“但我的儿子,确实是一半北蛮的血,还是王族;我们现在赖以傍身的武功,确实是北蛮骑兵的马上刀法,一翻功法就知道。就算我没有出卖同胞,就凭我儿子身上一半的血,就凭现在大宣与北蛮的关系,朝廷会放过我们?”
徐心烈一歪头:“对哦,其实你可以不告诉我们你儿子的血统问题的,你可真老实,我就那么一说,你还真掏心掏肺啊?”
她这话一出,别说马莹了,周围的自己人都一脸不敢置信的瞪向她。
一面让人交代,一面又说人交代太多,反正话都让你说了呗,还让不让人坦白从宽了?!
徐心烈也觉得自己说得不是人话,但她就是觉得自己这番操作明显把马莹的伤口都撕开了,过意不去的结果,就是瞎抖机灵。
感觉到众人谴责的视线,她耸了耸肩还撇撇嘴,潦草的表达了歉意。
马莹笑了一声:“事已至此,我还有什么可藏的,徐大小姐是聪明人,接下来要怎么办,自然由你做主。反正……佟六爷也听你的不是吗?”
她到了这时候,还想离间一下对手,奈何佟六大概跟三教九流打交道太多了,心态更接近服务业,压根没那些弯弯绕绕的小心思,偏人又不笨,闻言嘿嘿笑了一声:“谁强听谁的嘛,要是我来,我现在大概回客栈抓耳挠腮呢。”
也是,现在天已经黑了,外头天寒地冻,要不是他们早早的聚到村长屋里,此时怕是已经缩在哪个火盆旁骂娘了。
徐心烈良心发现的担心起来:“哎呀,十三怎么办,这大黑天的,抓不着可以不抓嘛。”
“你都放话了,他肯定得给你把人逮回来呀。”肖敏在一旁道,“先弄点吃的吧,村长都已经备好了。”
一旁村长一家一直在旁边勤勤恳恳给他们准备吃的,肖敏打下手,米禄和两个镖师帮忙修补屋顶的大洞,生下的十个人在角落里满满当当的挤着。村长家已经是整个村最大的屋子里,二十来个人挤进来,还是显得有些捉襟见肘。
“恩,恩人,先用饭吧。”村长媳妇凑了上来,对着徐心烈笑容尤其灿烂。
徐心烈挠挠头,还是觉得心里不安,她又拿了一根信号弹,直接披了华贻枢的貂皮大氅,开门走了出去。
刚一开门,就被冷风吹得一个倒仰,脸蛋唰一下就绷紧了,感觉贼刺激。她原地哆嗦了一会儿,朝着乌漆嘛黑的外头张望了许久,犹豫着要不要发个信号弹让十三先回来……其实她也不是非要抓马莹的儿子梁寒,甚至现在觉得抓了反而是个麻烦,她身上虱子够多了,再加上个北蛮王族……好家伙,感觉前方真的是星辰大海了。
想想就肾虚。
但不幸的是,肖敏说得没错,她一旦发话,十三是无论如何都要给她办成的。有这么一个人在,她都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她知道十三馋她,可他能做的就只有馋她了,之前说了那么多次他是太监他也没反驳,摆明了他真是个太监。她就算真的无所谓嫁谁,也不能真拿下半辈子的x福生活去赌,所以除了使唤他,她几乎想不出科学的相处方法。
徐心烈在外头冻成了雕塑,只剩下脑子还在疯狂转动,等到屋里的香气都要溢出来了,她才叹口气回屋,等这么多人都吃完了饭,都没等到十三回来。这下大家都有些焦躁了,马莹尤甚。
“会不会遇到狼了?”她平日作风冷硬,此时蓬头散发的,流露出焦急脆弱来,越发显得可怜,“或是那位大哥追错方向了?我们一开始说的就是往北边镇子去的,他是往那边追的吗?”
“是,”佟六道,“入夜的时间就那么点,有脑子都会往镇子去,否则非得冻死不可。”
“那怎的现在还没回来呢!”马莹也不是质问谁,只是焦急的挣动了两下,恨不得自己去追。
徐心烈也急,甚至她算是第一个急的,可这时候急也没用,若说现在再派人出去寻,多半是葫芦娃救爷爷——有去无回,所以她强自镇定了一下,拉了张椅子坐在了马莹旁边,扬声道:“各位,既然十三还没回来,那我们也别急着犯愁,先考虑之后的计划。”
众人一怔,都明白了她的意思。
之前确实是一门心思去麒山的,还扯了佟家的大旗做掩护,为了不让江湖人发现,很是绕了一阵子路,为的就是能够给麒山一个天降奇兵。
相对来说,黄河帮真的是个意外,因为佟六接收皇命的时候过于突然,现在又被徐心烈牵着鼻子走,导致他的禁武计划全盘打乱,他很是埋怨了一阵。徐心烈不耐烦,又恰好听说附近有个黄河帮,还是以前曾经大名鼎鼎的,便拍板说要去管一管。
至于什么黄河帮可能和北蛮有联系之类的,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其实真没人当真,且都知道徐心烈这么做是为了补偿佟六……毕竟现在人家拿禁武赚老婆本,多禁一个就多一份希望。
可谁想到,徐心烈雷霆手段一搞,居然有了大发现。
人家何止是有联系,那简直血肉交融!
北蛮亲王儿子的亲娘在他们手上!?这可不得好好整个活儿?!
大家看向马莹的目光,都很同情。
马莹已经有些摸清这些人的心理了,都是好人,但却对一个“坏人”唯命是从,而且还是真心实意的,这矛盾劲儿,跟她当年得知丈夫的真实身份也差不了多少。她也坦然了,淡然道:“你们待怎的,拿我去交换姬将军?”
“好主意诶!”徐心烈打了个响指,问周围人,“北蛮打仗的是谁?”
“不知道。”米禄心直口快,徐心烈瞪他一眼:“你觉得我是像在问你吗?”
“是现在大阏氏的弟弟,小国舅岱钦,”华贻枢很自觉,“姬将军的宿敌了,确实是一员悍将,马帮主说得没错,当年北蛮王庭的女人是真厉害,王太后后来主张大阏氏根据他们那的收继婚制,嫁给了前单于年仅七岁的弟弟。之后就是抢钱抢粮抢兵权,乱了好多年,现在是北蛮老妻少夫,太后坐镇,嘿,真长寿。”
“她孩子他爹呢?”徐心烈听来听去没听到重点,指着马莹问。
华贻枢笑了一声:“察托尔吗?大概是黄河帮没给历练够,依然被那两个女人压得死死的吧,上回听到他名字还是想来中原为自己儿子求药,那也是许多年前了,我也记不得了,连他现在在不在带兵都不知道。”
马莹听着,神色很复杂,怅然的瞥过了头。
“果然苍天有眼,”肖敏很是欣慰,“这样的男人,就不配有好结局!”
“对!”在场男同胞纷纷点头赞同,一面小心看一旁大boss的反应。
却见徐心烈沉吟半晌,皱眉跺脚:“哎,真没出息!”
“啊?”
“他要是能干点,成为这次北蛮的主将,我们不就可以直接带了他老婆孩子对阵要挟了吗?!”
“……”你这么当着人面讲是不是不大合适?大家又开始偷偷看马莹,马莹一脸漠然,嘴角噙着冷笑。
“哎你们别这样,我不是那么坏的人!”徐心烈毫无诚意的辩解道,随后转头对马莹,“你别怕,该怎么做,我等十三带了你孩子回来再说。”
……结果你不还是想利用人家孩子吗!?
佟六和徐绍钧两个正直男儿一起不忍卒睹的扭过了头,只有华贻枢乐呵呵的,越看越开心。
就在此时,风雪中传来嘎吱一声,众人一震。
十三回来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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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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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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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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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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