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三个月,徐心烈终于再次回到了位于杭州的徐府,她这辈子的家。
她还记得自己刚出生在这儿时心中的崩溃和庆幸。虽然上辈子家境还算殷实,自己各种奖项补贴拿着也从没缺过钱,但还真没想过能过上这种住大宅院的人生。
徐家经过三代经营,早已将左右宅院一并买下扩建,光庭院就有人家一个宅子大,里面假山花圃流水竹林一应俱全,更别提那数不清亭台楼阁回廊天井,与她上辈子参观过的那些什么拙政园狮子园也差不了多少。
但壕是一点,难住也是真难住。
即使精妙的设计已经保证了屋里的采光,她还是觉得房里太阴暗了,或许上辈子那能用阳光把自己照醒的小房间确实局限了她的眼界。
她也没有养成动不动逛花园或者在亭子里抚琴喝茶的高雅习惯,甚至有时候还想绕着花园整个跑道……就算不是塑胶的,也比现在指压板一样的鹅卵石小道好,跑了十多年,她觉得自己肾功能已经强无敌了。
可即便这样,躺回自己的床上,她还是感到了极度的舒适。
“呼!”
刚吐一口气,外面大部队的脚步声已经汹涌而来,转瞬就嘭的打开门冲进了房间。
“囡囡!”娇柔清脆的声音先声夺人,随后一股香风扑近,下一秒她就被那股香风彻底包裹,她的江南第一美女亲娘卢妙棋来了。
“囡囡!”卢妙棋不停嘴的叫着,眼泪哗哗的掉,居然没把眼妆给花了,“你受苦了!都怪娘太没用了,哦,还有你那没用的爹,唔,嘤,额额!”
她居然哭得噎住了,不得不掏出手绢擦脸,成功揉花了眼妆。
徐心烈无奈:“娘,我没事,你别哭了。”
“我没哭,哦,我哭了,嘤,囡囡啊,让你爹去吧,娘怎么忍心让你受这苦,你可是我心头肉呀!”卢妙棋打着嗝,“娘这几日饭饭吃不好,觉觉睡不好,你忍心娘为你愁成这样吗,唔唔!”
这个狠心还是要有的,徐心烈讪讪的想,她不干,爹干得心不甘情不愿,哥又这么扶不起,那徐家又要倒。
别看他们现在住着大宅子锦衣玉食的,就在一年前还穷得差点卖宅子,要不是美娘亲娘家接济,徐浚泉都准备去做上门女婿了。
徐心烈能吃苦,但她可不会为了什么江湖道义去刻意吃苦。
“娘,我很累呀,”她是真的心累,摸摸卢妙棋的脸,努力和那双扑闪的大眼睛对视,“我睡会儿,你去补个妆吧,都花了。”
“啊,”卢妙棋惊慌的看看手绢,果然看见上面的粉白,她吸了吸鼻子,还是摸摸徐心烈的头,“那你好好休息,我让膳房给你炖了补汤,一会儿会给你端来,记得喝呀。”
“好,谢谢娘。”
“你还与我客气。”卢妙棋娇嗔,这才起身,袅袅婷婷的带着丫鬟们出去了。
徐心烈又是一声长叹,卢妙棋要不是自己亲娘,而且一心一意对自己,放上辈子真是自己最避而远之的类型,毕竟这样的女孩儿太容易让人产生保护欲,可以平白让周围的人都爷们起来,明明她才是这府里的幺儿,可在亲娘面前,她却立刻爹心泛滥,也难怪徐浚泉被吃得死死的,嘴边的肖敏碰都不敢碰,卢妙棋这绕指柔杀伤力太强了。
这一觉睡到了晚上,随意用了点饭又吃了药,徐心烈感到神清气爽,她晃悠到校场,果不其然看到屠十三站在那。
只要没事干,他肯定在练剑,徐家人都知道。
远远就听到了剑风破空的声音,可等到她走近了,他便停了下来,静静的看着她。
“你继续,继续。”徐心烈自然的摆摆手,随手从武器架上取下自己的弓箭,弹了弹弓弦,练习起了拉弓。
这是她一直保留的锻炼习惯,能很有效的锻炼臂力,拉伸肩颈,而且还不至于落下她上辈子的吃饭家伙。
十三见状,便也默默的在一旁继续练起剑来。
两百下后,徐心烈双臂酸痛,叹着气放下了弓,还意犹未尽的摸了摸弓弦,呢喃:“生不逢时啊。”
她上辈子怎么就练了个弓箭呢,白瞎个听起来这么带劲的技术,结果到了这儿居然无用武之地。当初发现这儿是武侠世界时她还很是兴奋了一阵,觉得这下好了,就算古代弓箭是主力武器,高手众多,她好歹是现代国家级的水准,也不至于太拉胯吧。
结果她忘了,古代弓和现代弓不一样。
古代弓玩的是力道,现代弓玩的是材料,设计思路和使用规范都天差地别,连箭都不一样!她是可以触类旁通玩玩现在的轻型弓,可是同等力道下能造成的威力与现代弓相比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最残忍的现实是,弓是步战的主力,不是行走江湖的主力。
行走江湖基本都是正面拼刀,飞镖弓箭等远程武器,说好听点是非主流,说难听点就是阴招,她名声够愁人了,再在人家肉搏的时候来个百米穿杨,好家伙,直接上火刑,没得商量!
徐心烈放下弓,在一旁闭眼休息了一会儿,等十三挥剑的声音停了,便睁开眼,他已经站在了面前,便笑起来:“你不会累吗?练了多久了。”
“没多久。”十三闷闷的道,盘腿坐在她面前,拿一块布小心的擦拭剑身。
“说吧,有什么新消息。”
徐府有一个与皇宫通信的据点,方便飞鸽传书,十三回了徐府都会去检查一下有没有新的回复,一旦有,便是两人碰头开小会的时候了。
果然,十三点点头:“皇上同意了,已经去联络献王,让我们静待消息,伺机而动。”
“献王应该不会拒绝皇上的吧?”
“圣上下旨,谁敢不从。”十三笃定道。
“献王世子,李再安是吧,几岁了?”
“十九。”
“跟你一样大?”
“……比我小一岁。”十三答得有些郁闷。
“哦,”徐心烈点点头,丝毫不觉得自己不清楚十三年纪有什么问题,转而道,“这个年纪了……会不会已经定亲了?或者说献王可以拿这个做阀子来拒绝呀?”
“世子定亲必会报给朝廷,既然皇上同意了,那不是没定,就是定了也可以不算。”
“哈,”徐心烈笑了一声,“好的吧,算他厉害。英豪会的事探听出多少了?”
“虽没有盗得具体名单,但从各处探子回报的门派动向来看,中流的和小帮派基本已经派出了参会的人,几个大门派却还没有动静,应是在观望中。”
“也就是说,有一大半门派都答应参加了。”徐心烈沉吟道,“果然。”
“你打算如何做?”十三看着她,徐心烈的脸在月光下白到透明,再加上那思索的神态,让他有些挪不开眼,忍不住想多说两句话,“相比亓天方,那些大门派的态度才是决定性的。”
“这还用你说?”徐心烈瞥了他一眼。
十三闭上嘴,低头摩挲起自己的剑柄。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大门派反而是最好解决的。”徐心烈呢喃道。
“为何?”
“说不上来,”徐心烈耸肩,“这个先放放,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搅浑英豪会……皇上应该也是这么命令的吧?”
“……嗯。”
徐心烈看着十三的脸,似笑非笑:“确切的说,你这么紧赶慢赶的过来,也是为此吧?”
十三沉默,他知道徐家如何看待自己,在他们看来自己实际上是他们的监工——保护只是顺带的。
其实本质上并没有错,只是对他来说,两者的重要程度与他们以为的,要反一反。
“放心吧,”徐心烈站起来,“阳奉阴违对我们也没好处,说要做那自然是做到最好,你一路跟我们过来,我们是不是尽心尽力,你应该再清楚不过了吧,屠公公?”琇書網
十三心里一揪,却没有任何辩驳,只是跟着站起来,默然的看徐心烈头也不回的离开校场。
许久,他轻叹一声,坐在方才她坐过的位置上,抬头看着空中的月亮,彻夜未眠。
同样彻夜未眠的,还有远在北方封地的另一群人。
献王李茂走进一个种满花草,摆满奇石的小院,不意外看到两棵树中间的吊床上,睡着自己的儿子。
他定然知道自己父亲来了,却眼也没睁,吊儿郎当道:“父王深夜莅临,哈欠,不知有何吩咐。”
献王李茂是一个清瘦的中年人,长相与皇帝李颛有些神似,只是岁月的雕琢让他显得更加温润,眉宇间多了一丝忧郁,他看着自己的儿子,轻叹一声:“再安,准备准备,明日去提个亲吧。”
“哦?向谁?”李再安长相随母,有着大世家的清隽华贵,平时一向八风不动,万事不放心上的样子,此时却也忍不住挑了挑眉,睁开了眼,“终于有入父王眼的千金了?”
“不,算不上千金。”李茂神色有些晦暗。
“哦?商户?”李再安调侃的笑了笑,“那聘礼可要费点劲。”
“也……不是。”
“……总不会是江湖中人吧。”
李茂默认了,幽幽的看着自己的儿子。李再安与自家老爹对视了一会儿,嘴角抽动了一下,却忽然扶额笑了:“哈!哈哈哈!有趣有趣!莫不是觉得禁武令推行不下去,拿我做那和亲的相公了?”
“不过做个样子,而已。”李茂朝他晃了晃手中的信件,“皇上下的旨,我等也唯有照办了。”
李再安轻笑一声:“父王,亏你还鼎力支持禁武,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
李茂冷下脸:“李颛年少气盛,有心对付江湖,总比闲的没事,拿我们开刀的好,你以为以为父的身份,什么都不做就能安稳度日吗?”
李再安冷笑一声,他生于皇家,这点道理自然懂,他放下一只脚晃悠着:“那是要我给谁提亲。”
“你这么喜欢猜,继续猜啊。”李茂也看自己儿子不爽,冷哼道。
“啧,”李再安叹了口气,“现在江湖上名气最大,又和朝廷关系最复杂,年岁刚好的,能有几个人。”
李茂眉头一跳,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但转而又觉得有些好笑,配合道:“哦?所以?”
“虽然不爱喝茶……”李再安兴致缺缺的道,“但连父王你都说了,那个徐家的大小姐挺有意思,那娶就娶呗,娶谁不是娶。”
“咳!”李茂忍住一声笑,正色道,“首先,只是提亲,并非真的要娶,此事的关键,在于做一场戏。”
“哦。”李再安又张嘴要打呵欠。
“其次,不是徐心烈。”
李再安的呵欠卡在了半道上:“啊?”
“是武林盟主之女,亓舒音。”
“那是谁?”李再安终于不淡定了,他转头眯眼看向自家父王,“等下,爹,铁打的武林流水的盟主,让我给盟主之女提亲?莫不是禁武令已经推不下去了,让我做那和亲的相公?”
“都说了是做戏,你管他是不是流水的盟主。”
“要和亲,还不如与那徐心烈呢,”李再安仰头靠在软垫上,无语道,“至少我可以做个监工,也算有了点用处不是?”
“哎,儿子,你要为父说几遍,这只是做戏,再者,”李茂沉下脸,“即便全天下女子都死光了,为父也绝不会让徐心烈进我们家门。”
李再安一怔,终于正色看向李茂,只觉得自己一向温文尔雅的父王在这一刻,透着刺骨的寒意。
他翘了翘嘴角,重新闭上眼:“那提就提呗,提给谁不是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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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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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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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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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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