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我这样的人,活着的日子,每喘一口气都费劲。
多么不公平的命运。
我醒来时,听到外头有人在说火化的车子已经来了。我直挺挺的弹坐起来了,连鞋都来不及穿,我就跳下了床,冲出了房间。
我爸和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抬着我妈的遗体,他们已经下了坡了,我不顾一切地往坡下追。有人来拉我,我凶狠异常,非踢即咬,没人能拉住我。
我追到了坡下,爬上了灵车上,我妈的遗体平放在那里。我扯掉那块白布,然后我扑上去抱住我妈的头。
“妈,我宁愿不要回来,我不要回来。”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妈冰冷而坚硬,她再也不会对我张口就骂,也不会再对我扔石头。在我前世时,我是怨过她的,恨过她的。怨她十万聘金卖了我,恨她一步一步将我的人生毁得失去了色彩。可她是我妈啊,她生我养我,我怎能不爱她。
这是我的命,在我的命里,爱和恨交织缠绕。
我痛不欲生,又无法割舍。琇書網
我哭得肝肠寸断,工作人员把我拉起来,我又扑回去。听到动静赶来的亲邻们无不动容,大家只说米蓝这孩子有情义,他们哪里知道我心里装着的是前世今生,我心里的痛楚与悲伤他们哪里懂?
我被我爸和邻居硬拽下了车,随后我爸几个族亲跟着火化的车子走了。我被人拉回了侧屋那里,跪坐在灵堂前,我泪如雨下。
“蓝。”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沈米珠端着一碗粥来到了我身边,她沙哑着声音说,“你喝一点点粥吧。”
我流着泪摇头。
“蓝,你骂我吧,打我也行。都怪我,要不是我想找到我妈,你就不会带我去县城,我们不去县城,说不定伯母就不会出事了。”沈米珠哇一声哭出来。
我慢慢地抬头看她,这和她有什么关系?这是命运的安排啊。
“别哭。”我伸手过去帮她擦泪。
她把手里的碗放到一旁,然后她扑过来抱住我:“蓝,你说几句话好不好,你不吃不喝也不说话,我好害怕啊。”
我怎么能不哭?这个家没有了我妈,我爸怎么办?我弟弟妹妹,爷爷奶奶,还有沈米珠要怎么办?这往后的风雨人生路,没有了我妈,我家的天塌了一大半。
“你给我跪在这里,跪到我女儿满七七为止。”尖利的咒骂声传来,那是我外婆的声音,她在哭喊着跟我大伯拼命。
“亲家母诶,都是你啊,一碗水端不平。你只顾你大儿子,把家里的东西往大儿子家里搬,多大家当啊?经得起你这么搬,月秀拼死拼活可都是为了你们沈家啊。我女儿年纪轻轻,几个孩子也小,她这么撒手人寰,你的良心怎么过得去啊?”
我外婆哭得声嘶力竭,我奶奶坐在墙根下,她老泪纵横,白发糊在脸上,双眼浑浊,嘴唇只哆嗦着。
我奶奶看起来无比可怜。她只是一个苦命的老人,一辈子大字不识一个,最远的地方也就去过县城。她头顶的头就那么大,见的世界只有那么大。
是她的大儿子不争气,也没本事,做母亲的没有办法不心疼,那是母亲的本能。可她在沈家又没有说话权,万般煎熬之下,她只能偷偷摸摸地给我大伯送点吃的用的,我妈容不下。也不是我妈心眼比针小,八十年代的农村,物资极度匮乏。我们家日子也过得紧巴巴,勉强的算解决了温饱问题。家里穷,我奶奶把有限的东西送给我大伯,我妈怎么不能急?
我理解我奶奶,我也理解我妈。谁也不想发生这样的悲剧,只能说老天爷太残忍了。
吵吵闹闹,拉拉拽拽,我仍旧跪在那里烧着纸。
快吃中午饭时,殡仪馆的车送了我爸他们回来了,我妈变成了一盒骨灰,我爸抱着,一路哭着往坡上走。
我头皮是炸麻的,多么熟悉的场景。恍惚中,我还能清晰地看着我的前世,我爸变成了一盒骨灰,我妈抱着他的骨灰一路哭着往坡上走。
如果我重生后,我的命运反着来,那么,接下来,我奶奶,我弟弟,会接二连三的出事儿……我打了个冷战。
所有一切和前世重叠起来了,只不过这一次遗像上的人换成了我妈。时间似乎变得没有意义,白天变成晚上,晚上又变成了白天。
温清远来吊唁的那天上午,天阴沉沉的,看起来要下一场滂沱大雨。我在厅堂看师傅凿刻墓碑,墓碑上写着:郑氏嫁入沈家勤俭持家,为妻为母,一生贤良,堪当典范。
温清远进了厅堂,我感觉到光线被遮住时抬头。他手袖上戴着孝白,这是我们这里的风俗。他几步就走到我身边,面容沉静。
“温清远,你来了。”我问,这两天哭得太多,我嗓子哑得几乎低不可闻。
他点了点头。
我走到一旁搬个凳子过来:“坐。”
他默默地坐了下来。
我继续盯着师傅手里的锉子,它一下一下凿着那青石碑。
“你,不要难过。”温清远半晌才说,声音有些发紧。
我的目光落到他的脸上,他的表情很局促,看得出来,他有很多话想安慰我,但话到嘴边,他只说出了一句让我不要难过。
“会好起来了。”他急急地又加了一句,“你还小,书一定要读,读书才会有出路。”他紧张得手握成了拳头。
“清远,听说你中考考了全县第二名啊,了不得,开学了就该上高中了吧。”凿碑文的师傅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温清远。
温清远窘得脸通红,尴尬地笑了一下,他又对我说:“沈米蓝,我有一些杂书,还挺不错的。我上了高中就用不上了,开学前,我送给你。”
我怔了一下,这少年是真善良,他同情我,希望我能度过这个巨大的难关,他想帮我,又不知道该怎么帮我。所以,他愿意把他自己的书送给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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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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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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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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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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