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来的诸位,都是云阳的乡邻。既然都是来托我代笔,无论家长里短还是急事,烦请按着来时的顺序依次排队。尚未代笔的人,请在外面等候,以免泄露自己家中里短私长。”
东方奚一语落地,众人都不由得眼前一亮。
不是没有去找过代笔的,但是这东方奚未免太有范儿了,简直就像是刀笔吏。
“没想到你第一次写东西,就如此细心,居然还知道让尚未轮到代笔的人在外等候。要知道这等细节只有在军营里随行的刀笔吏才知道。”
一名看着还是很精壮的老者捋着胡须,给了东方奚很高的评价,周围人也纷纷夸赞起来东方奚。
“确实如此,东方奚看着年纪轻轻,做事情却很周全。”
“奚既然已经决定为诸位代笔,这些细节自然要考虑好,倒是寒舍鄙陋,唯恐招待诸位不周。”
东方奚看了一眼秦月娥,本来这个时候她应该去端茶递水,但是她却杵在旁边一动不动。罢了,她本来就是仙女下凡,戏弄凡尘。
倒是老杜衡今天面色阴沉,到了现在一言不发,乡人搭理他他也不说话,显然是在和自己置气。
“东方小兄弟你客气了。”
东方奚也直言不讳,“日后奚若是要去举吏,到时候还需要诸位乡亲父老联名荐举,若是能帮我在县丞面前说些好话,奚当感激不尽。”
“没问题。就是怕你真的成了刀笔吏,届时我们难以再请的动你给我们代笔。”
“大伯您客气了。只要我东方奚在一日,有事尽管来求助我。即便日后我成了刀笔吏,若是有空闲,也还是愿意代笔,到时候还会为诸位打八折。”
“哈哈哈!善!不愧是东方先生的孙儿。”
“哎!说来说去,还不知道你这边价钱怎么算的?”
“书信百字之内,两钱;若是超过百字,那就是二十字加一钱。”
“你这倒是比别处稍微便宜些。”
“那诸位就记着我的好,日后再来。”
“只是案牍帛书还需自带。东方家家境微寒,我还要在大狱做工,没有那么多时间去准备这些物件。”
“小事。我们自己来时也带了。”
东方奚与人寒暄着,秦月娥觉得和这些乡人打交道很没趣,便去了东方奚的卧房坐着,看到自己送给东方奚的竹简居然还在。
他的房间里还有一个简陋的书架,看样子是他用竹子自己绑起来制成的,三层两排,上面满满当当的全部都是他的竹简。
秦月娥摸了摸自己的囊袋,这里面满满当当,她得为东方奚添置一些家具。
正厅内,东方奚又问,“哪一位要先来?”
那五大三粗的汉子听了,高声道,“我不急,请老人家们先来。”
其他年轻人也纷纷道,“让长者先来。”
“好。不知第一位要代笔的人是?”
“多谢这位壮士,既然如此,那老朽先来。”
一个一直站在后面的老者用拐杖敲了敲地面,众人给他让了路,东方奚这才看到他。左手扶着拐杖,右面腋下还有一个束着小辫子的孩子。老者的右臂丢了,所以连衣袖也只是做到肩膀处,显然是节省布料。
他进了堂,其余人都在外面等候。
东方杜衡在外院坐着,是很生气,他没想到东方奚没把持住,这把妖精请进门,日后麻烦事可多了。
东方杜衡还是去给来人端茶递水,他虽然是个老者,但是家里一贯没有女子,所以只能他自己习惯了做这些端茶递水的活。
东方杜衡在一边烧火煮茶,秦月娥却在厢房里翻书,这个家庭还未正式组建,但是这个家庭的特殊性三人都感受的出。
东方奚要代笔,自然得心无旁骛,对外面的事情一概充耳不闻。
“老翁,还请告知书信所寄之人如何称呼?我好起笔。”
“我要给我远方的友人写一份信。他叫郑酉。”
说着,老人便拿了一片小木牍出来,随后把两枚钱币搁置在案上。
“我虽然不会写字,但是却会唱诗。今日找你来,就是为了让你帮我代写一首诗过去。”
“好啊,那老伯唱与我听吧。”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老人说着,便在屋内长哭了起来。
秦月娥正在边上打盹儿,忽的听到隔壁房间传出来歌声,自然醒来。
屋外的人听了,也都很有感触。
众人这才知道,这位老人是在给上过战场后回来的老战友写书信。
东方奚寥寥数笔写下,老人一边唱,一边泣泪沾襟。一旁的小童只是站在一旁,他对着老人家的哭声无动于衷,只是看着东方奚的手腕在案牍上走动,眼中充满好奇。
老人哭着唱完,随后东方奚将写好的东西给他看,“诗已经录好了,不知道老先生怎么称呼,如何落款。”
“老汉姓姜,但是这案牍背后不必落款。只要信到了他的手上,他自会明白是我。”
东方奚听了便把书信递给了姜老汉。
等到姜老汉走了,又来了一位老者,他是要给他在边关戍边徭役的孙儿写信。
“……你的长子已经四岁了,已经会打弹弓了,你不要太过想念他。家中一切安好,也不用挂念我们。快要入秋了,如果你没有厚衣服穿,快些寄信到家里来,我们给你寄钱过去。”
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是未到伤心处。
写信,就是这伤心处。
凡是进来写信的,没有几个不哭的。
秦月娥在旁边房间里听着,倒是知道了不少人的故事。以往唱歌只顾着弄调,如今才知道诗中字字句句背后还有他人的肺腑故事。
外面东方杜衡招待来宾用茶。秦月娥心想,虽然这就要嫁给东方奚,但是我堂堂贵族之女,也不可太过轻贱自己,她才不去端茶递水。
倒是东方君要用这种方式赚钱,来十个人,也不过二十钱。
可一月三十天,若是天天都有十个人来,那就是六百钱。这足以抵挡他三月的工钱。秦月娥算着算着,惊讶地捂嘴,没想到这代笔费还挺可观的。
虽然这是个好法子,可是他马上就要举吏了,怎么还分心做这些,不赶快去找人交游给他写推举信。
m.χIùmЬ.CǒM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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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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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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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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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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