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安睡的时辰,暮紫院中却闪过一抹身影,伴随着簌簌风声,在漆黑的夜幕中显得有些诡异。
明婳此时并未更衣就寝,一袭浅碧色衫裙步履清浅的从屋中走出,看见院中的情形,轻声道:“人可带来了?”
云喜此时一声黑衣立在明婳身前,笑道:“是的姑娘,人此时关在咱们院子西边脚房,绝对不会有任何人发现。”
明婳点头,随着云喜缓步走向西边那处脚房。因着明洵是个不喜与人相争的性子,当年二房的人借口他们人口多,将明家最大的两处院子占了去。
明洵怜惜她体弱,需要人照顾,便将明家所剩下的最大的院子给了自己,这暮紫院虽偏僻,可胜在占地不小,足够冷清。
转过回廊,明婳进了一处潮湿逼仄的角房,里头堆满了木柴与杂物,柴火堆上头此时正昏睡着一名约莫四十岁上下的妇人。
原本身上还算体面的衣衫现下看着十分破败不堪,身上也是血迹斑斑,一看便是受过重刑之人。
明婳瞧着,奇道:“不是说没用刑?只是关在柴房,明日才发落吗?怎的如今弄成这副模样?”
云喜闻言,凑近明婳低声道:“老夫人刚醒,便听说害了云姨娘和克扣她药钱的人是赵嬷嬷,一气之下派了十几个老嬷嬷想将人打死,奴婢趁着那些老嬷嬷没注意,点了赵嬷嬷的穴,让人以为她死了,这才将人弄来。”
明婳心中冷笑,老夫人一向便是这般性子,心眼儿小不说做事从不瞻前顾后,若不是生出明翰这个老谋深算的儿子,只怕也是晚景凄凉。
先不说旁的,单是没有上报官府便私自处死下人,万一传了出去,明翰这苦心经营十多年的好名声便烟消云散了。
看着昏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赵嬷嬷,明婳无奈摇头,示意云喜将穴道解了,云喜会意,走上前在赵嬷嬷身上摸索了下。
不消片刻功夫,赵嬷嬷颤着身子醒来,看了眼周围的情形,顿时惊到:“婳,婳姑娘!”
明婳冷冷的瞧着赵嬷嬷,唇畔勾起一抹浅笑道:“嬷嬷受苦了。”
赵嬷嬷惊异于明婳会如此说,颤着声音道:“姑娘何出此言,您救下我到底是要做什么?”
“嬷嬷,您来这明家有多少年了?”
赵嬷嬷怔愣的瞧着明婳,并不回答。从前自己帮着夫人不知害过大房多少回,这婳姑娘如今手段很是厉害,一时之间她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云喜瞧着赵嬷嬷如此沉默,厉声呵道:“赵嬷嬷,我劝你识时务些,眼下姑娘问你什么你便老实作答,如若不然,你可晓得后果?”
赵嬷嬷此时吓得背脊发麻,她知道明婳身边有个极为厉害的丫头,不仅是大长公主赏给明婳,身份不同,还武功高强,在这明府根本没人敢动她。
自己本就是被老夫人下令秘密处死之人,若是一句话说不好,惹了明婳,自己的下场便是个死!
一想到这,赵嬷嬷强忍着身上的疼痛,朝着明婳拜了下去,惶恐道:“三十年了,奴婢来这府中三十年了!”
明婳笑意愈发深沉,云喜不知何时从外头搬来了个小杌子,示意明婳坐下,明婳理了理衣袖坐下,淡淡道;“听说嬷嬷原本是二婶的陪嫁,因着二婶善妒,又想着保全孝顺名声,起初在老夫人那处伺候了几年,后来嫁了人,生了孩子后才做了二姐的奶妈,可是如此?”
赵嬷嬷吃了一惊,这婳姑娘根本就是什么都查的一清二楚,却还要在此逼问,到底想知道些什么?
当年老夫人还是妾室,二老爷养在原配老夫人的膝下多年,二夫人为了不让自己靠近二老爷,便将自己塞给一个妾室当女史。
后来原配老夫人去后,自己便又回到二夫人身边做姝姐儿的奶妈,这一做便是二十多年。
明婳见赵嬷嬷默认,便继续道:“赵嬷嬷在老太太身边那些年,可知晓我的亲祖母究竟是怎么没的。”
赵嬷嬷一听此话顿时吓得浑身的骨头都软了,眼睛瞪得浑圆,惊呼道:“姑娘这话可不能乱讲!奴婢,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啊!”
明婳倏地笑了,那笑声回荡在这阴暗的角房之中,有些莫名其妙的诡异。还没等赵嬷嬷反应过来,便听见明婳继续道。
“嬷嬷别妄想糊弄我,我这个人向来最知情识趣,嬷嬷若是诚恳些,我大可保你下半辈子安康顺遂。”
“这好日子要不要继续过下去,全在嬷嬷自己手里,要不要说,嬷嬷自己决定。”
赵嬷嬷一连磕了好几个响头,哀声道:“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姑娘莫要在追问奴婢了,这,这二十年前的事情,奴婢也不清楚,姑娘明察!”
明婳闻言眸中的笑意倏地变得凌厉起来,沉声道:“赵嬷嬷,我既然问你,这手上必定是有些证据证明你必得知道些什么,如若不然,我做什么费这些心思将你弄来,你可明白?”
“哦,对了,还有一事想必嬷嬷还不清楚吧,您儿子过门不久的新妇,听说眼下怀了身孕。这信刚传到京都,便到了我手上,嬷嬷看看,这字迹可还熟悉?”
赵嬷嬷狐疑接过,颤着手打开那信,待看清那信中所书,字字句句皆是儿媳怀孕的喜讯,顿时再也支持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
“嬷嬷既已相信,便多该为孙儿想想,二婶做下的事却推了你出来,老夫人为了那区区几百两药钱便想要了你的性命,嬷嬷若就这般受了此罪,日后吃苦的便是你的家人,而那些真正有罪之人却儿孙满堂,安享富贵。如此这般,嬷嬷可忍心?”
赵嬷嬷此刻早已是泪流满面,身上的伤口叫嚣着痛意,也像是在提醒她老夫人的狠毒之心。咬了咬牙,道:“姑娘若真能保奴婢全家性命?那奴婢愿意说出从前之事,只是这事儿过去许多年了,单凭奴婢一面之词怕是也难以服众,还望姑娘三思。”
明婳闻言,也不抬眸,颇有兴味的欣赏着衣摆处的绣花,轻笑道:“嬷嬷只管将知道的事情细细说来,至于该如何利用,便不是嬷嬷该操心的事情了,我的意思嬷嬷可明白?”
话落,明婳伸手接过云喜递来的身契,连带着几张银票,丢在赵嬷嬷面前。
赵嬷嬷瞧着那地上的身契,一直悬着的心也放松下来。
明家的下人,不管哪个院里的,身份户籍文书都有账房统一保管,以防下人逃跑或是偷窃,赵嬷嬷一家人的身契自然也在其中,如今大房掌管中馈,想得到这些,自然容易的很。
赵嬷嬷望着眼前早已泛黄的身契,心中愈发苦涩,这东西早在二十年前就该没了的,都是因为宁琴和老太太,她才为奴为婢三十多年,子孙后代也都抬不起头来。琇書網
思及此,赵嬷嬷忽然抬起头,眸光瞬间变得清明,道:“当年因着这府上的原配老夫人邵氏虽然同主君是自小的婚约,邵家在京中却是颇有威望,在明家也没有人敢动摇她的地位,主君也对她礼遇有加。可就在现在的老夫人被纳进门以后,一切都变了。”
“老夫人先是设计诬陷将邵氏房中的下人换了,又屡次出言挑衅,邵氏为人温和,几次交手后便一病不起,本是能医好的病,后来不知为何,越治邵氏的病就越重,没能熬过一个冬天便去了。”
“自邵氏去后,老夫人便被扶了正,可奇怪的是,邵氏身边的所有下人一夜之间全没了消息,当时奴婢身份低微,没敢深究。
“后来奴婢又在老夫人身边做了几年贴身丫头,老夫人内室中常年供奉着三清真人,每当月圆之夜便要斋戒,一整日不吃不喝的叩拜。一日奴婢不巧闯了进去,竟然发现那三清像后头可这一人的生辰八字,只是奴婢没看清那八字便被老夫人身边的齐嬷嬷赶了出来,没多久二夫人就命奴婢回去伺候,再往后的事情奴婢便不知情了。”
赵嬷嬷仔细回忆着二十年前所发生的的一切,生怕漏了什么叫明婳察觉出来,语气十分诚恳。
明婳冷笑,这些事情她也零零散散的调查了一些,只是一是没有确切的证据,二是害怕打草惊蛇,若真将事情闹大,将明翰逼急了,怕是他会做出什么鱼死网破的事情来,到那时在想知道明翰的真实图谋怕是不易。
可如今听了赵嬷嬷如此说明婳只觉心中生寒,她现下可以确信,她亲祖母一定是被老夫人害死的,只是那内室中的八字究竟是谁的,她倒是好奇,这老夫人向来是怪力乱神,如此行径莫不是做贼心虚。
她眼下倒不急于分家,若是就这么轻易的把家分了,岂不是太过便宜了那个谋害她祖母的凶手。
那老太婆占了祖母的位置这么多年,又常年欺辱她母亲,这笔账她可还记在心里,还有父亲那里,必须要令他看清这老太婆慈爱面皮下的一张狰狞面孔,这母子情分,有时候不要也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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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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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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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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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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