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几日不光明家太平,就连一向热闹的京都也渐渐平静下来,一派安然平和之景象。
燕绾见明婳面上并未推拒之色,也觉得燕正元所言颇有道理,便笑着应下。
“正元说得有理,你这个妹妹呀!从前也是个贪玩的性子,若不是这几年身子不爽利,你们兄弟姐妹也不至于不来往,如今倒好,婳儿身子见好,合该好好聚聚。”
众人一听皆点头应着,明婳听出燕绾话中含了些别的意味,从前母亲明里暗里试探过她多次,每次话中都对燕正元颇为称赞。
或许在母亲眼中,燕正元是最好的女婿人选,燕家富贵却人口简单,又是从小知根知底的,燕正元性格沉稳,处事妥帖,听说这几年来燕家说亲的人也不少,皆被燕正元用各种理由推拒了。
正出神着,忽听得院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
明婳有些疑惑的朝屋外望去,此时已过戌时,平日里这个时间早就准备歇下。只是今日高兴才多说了些时辰,燕家虽说不怎么在意规矩,可终究还是有些大户人家的体面。
如今这人深夜喧哗,丝毫不顾礼数的朝着众人所在的正厅闯入,身后的下人拉也拉不住,皆面色焦急地跟在后面。
明婳看了一眼屋中众人的脸色,方才的欣喜神情瞬间消散,见来人皆垂下眸,露出既尴尬又沉怒的表情。
一直沉默寡言的韩氏瞧见来人,手中捏着的帕子紧了又紧,终是忍不住地低斥一句:“真是没完没了!”
韩氏的声音不大,明婳离得近,才勉强听到一点,对这人身份愈发好奇起来。
只见那率先踏足的妇人一袭玫紫色织金芍药罗裙,明明是刚刚入秋的天气,这人竟套了间赤狐风毛外氅,头间插满了金镶玉发钗,一双吊梢眼显得整个人愈发刻薄起来。
明婳蹙眉,瞧着此人的打扮,便是从前教坊司的妈妈也不会如此花枝招展,同明家老太太倒是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
一进门便掏出袖中的帕子,捏在胸前,甩了几下,冲着众人尖声道:哟!我说怎么今日燕家如此热闹,原来是有客啊!”
燕老夫人见状十分气恼的将手中的拐杖朝着地上种种一搁,沉声道:“尤氏!平日里我们敬你是亲家,不同你计较,可如今都怎么晚了,你贸然上门,究竟是何意!”
明婳鲜少见到外祖母如此疾言厉色的模样,有些疑惑的望向燕绾,见她面色也阴沉了几分,凑到明婳耳边,悄声道:“这尤氏是你大表姐的继婆母,妾室扶正,这些年也愈发嚣张。”
“继婆母?”
明婳蹙眉,一个继室,竟敢跑到亲家府上闹,还如此无礼,真是闻所未闻。
可这些毕竟是外祖家的内宅私事,她一个未嫁的女儿也不便多言。
尤氏受了呵斥倒也不生气,只是语气愈发猖狂:“若你们燕家要能教出个好女儿,我犯得上这大半夜上门?两年不下一个蛋,还守着那些嫁妆银子一毛不拔,要我说,足足学了你们这些商户之家的穷酸晦气!”
此言一出,饶是一直忍着的燕平都不自觉的蹙着眉头,掌上明珠捧着的女儿,从小锦衣玉食,如今嫁了人竟还要受这等气。
可女儿两年未有所出却是事实,这事儿便是说出去,也是他们燕家没理。
压了压心中的恼火,放缓语气道:“亲家漏夜前来,莫不是府上遇到了什么难事?芸儿虽说娇气了些,可也不是吝啬的性子,怎就到了要动用嫁妆的地步?”
此话虽说是关切,可明眼人都知道,燕平这是话里有话,明面上挑不出错处,实际上却是在说尤氏惦记儿媳嫁妆,传出去也没脸。
可尤氏哪里听得懂这些,权当是燕家怕了自己,得意一笑,道:“我们家老二这些日子要说亲,这聘礼还差些银钱,总归兄弟一场,燕家合该出些银钱意思意思。”
“再者我们家老爷毕竟清廉,寒门出身,哪里出得起这些钱,大儿媳妇嫁到我家这么些年,吃住都在韦家,也未能生个一儿半女的,这全家的指望可都在未来二儿媳妇身上了,亲家合该想清楚些。莫要败了自家姑娘的名声!”
韩氏不像燕平能忍,她的芸儿是她一众之女中最温和知礼,孝顺懂事的,平日里在婆家受了气也鲜少往娘家跑,如今看着这尤氏如此形状,不用想也知道,芸儿定是受了这婆母不少的气。
刚想上前同尤氏理论,便被燕平一把拉住,朝着她摇了摇头。
韩氏眼泪都快急出来了,红着眼又坐了下去,燕绾瞧见这一幕,安慰的拍了拍韩氏的手,劝道:“你莫急,兄长和正元自有决断。”
韩氏掏出帕子擦了擦眼泪,只是面上的怒意险些压制不住。
明婳瞧着这一幕,也明白过来,这尤氏仗着表姐不曾生育,便来燕家讹钱,看这驾轻就熟的阵势,想来也不是头一回。
不过这婆家如此不要脸的惦记着媳妇的嫁妆,还真是罕见。依着大绥风俗,这女儿的嫁妆带过去是娘家对女儿的看重,夫家无权干涉。若是女儿愿意补贴夫家倒也没有人说什么,可若不愿意,夫家断断不能强逼的。
可尤氏此举,是真的半点名声都不要了,燕家大可以拒绝,或是直接赶出去也没人敢置喙半句,可如今观之,燕家步步退让。这是为何?
思忖间,便见得燕平上前吩咐管家去账房支些银两,正色道:“亲家夫人既然开口,那燕某便支些银钱,全当是给府上二公子的喜钱。芸儿的嫁妆毕竟是她自己的东西,她自有打算,我们做父母的也不好干涉,希望亲家夫人多多包涵,今日时候不早,若要闹起来怕是惊动街坊,对咱们都不好。”
尤氏见管家端来一箱银钱,打量一番,嗤笑道:“你们燕家怎么说也是皇商,怎就如此寒酸,就这么点,打发要饭的呢?”
众人闻言皆愤怒的望向尤氏,燕平一退再退,可偏巧尤氏人心不足,这些银子足足有千两,寻常人家怕是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钱,她竟还嫌少?
燕老太太看尤氏这副模样,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昏过去,这些年,燕家一派平和,只有这唯一的孙女令她担心,瞧着这种婆母,芸姐儿这些年究竟过的是什么水深火热的日子。
燕绾一瞧母亲被气成这副样子,顿时忍不下去,冲上前厉声道:“尤氏,我们燕家可是给足了你脸面,莫要给脸不要脸!”
尤氏巴不得闹起来,见燕绾如此便发起疯来,从前做妾做惯了,经常同人动手,撸起袖子便要上前抽人。
“这里有你什么事?我可是官眷,你凭什么跟我如此说话?”
这真不是尤氏见识浅薄,这些年燕绾不常来燕家,便是来也见不到尤氏,燕老太太怕女儿沾染上这些极品亲戚,便也不曾说。尤氏不认识燕绾,这便在正常不过了。
尤氏一巴掌还未打过去,便被人生生扣住手腕,惊道:“你又是哪里来的小贱人?”
明婳力气不大,可瞪着人的眼神凌厉,见尤氏如此,嗤笑一声,道:“官眷?你瞧瞧你可有半分官眷的样子?”xǐυmь.℃òm
“你!”
明婳有些嫌弃的将这人的手甩下,护在燕绾身前,厉声道:“尤夫人,你可想清楚了,你今日这一巴掌打下去,明日你这官眷的体面可就没了!”
尤氏不解的瞪着明婳,只觉得这丫头年纪不大,可那双眼睛像是剜人一般,盯着她浑身发麻。
一旁的燕正元见状生怕这个尤氏发起疯来伤了明婳,便正色道:“是啊,尤夫人,我这姑母可是有诰命在身的,你若真伤了她,怕是明日你便要去公堂吃板子了?”
尤氏虽说鲁莽,却也不傻,近来是听夫君提起过皇帝赏了明家,还给女眷诰封,只是从前没见过这燕绾,一时气恼。
明婳见尤氏迟疑,也不想将此事闹大,毕竟表姐日后还是要在婆家过日子的,望着那一箱银钱,冷声道:“尤夫人是聪明人,这一千两银子您今日拿去,咱们便能息事宁人,往后也好来往,若是你执意闹起来,这吃亏的必不是燕家。
尤氏被这冷淡的语气搞得有些难受,像是怕明婳反悔一般连忙抱起那一箱白银,转身往府外走去。
见她离去,燕家众人也都松了一口气,见时辰不早,连忙吩咐着人送燕绾母女回房休息。
她们住的是燕绾出嫁前的院落,小巧别致,十分惬意。
一路上明婳都在想着那尤氏,总觉得这人有些熟悉,可就是想不起来,不免沉默良久。
燕绾瞧出明婳的疑惑,想着这些也是家事,告诉女儿也好,往后嫁了人,若是遇见这种腌臜事,也该有个决断。
“你大表姐两年前嫁入韦家,韦家祖上是寒门,也是到你表姐公公这一代才入了官籍,在蓟州做了个小官,三年前得了皇恩,回京做了官,可偏偏就这一年,你表姐的婆母过世,这尤氏便被扶正做了正妻。”
“你姐夫的婚事是一早便商量好的,这尤氏见燕家富贵,便想着让自己的儿子娶了你表姐,可你表姐如何肯,她那儿子可是十足十的纨绔,比之明荣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明婳点头,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冲着燕绾问道:“韦家?可是吏部右侍郎韦青?”
“就是他们家!”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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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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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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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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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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