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楸见状连忙拉住自家姑娘,颇为担忧道:“可是姑娘,夫人吩咐过您身子没好全,不能随意出府的,再加上正月刚过,外头不太平……奴婢怕。”
“无妨,只是去九录阁,便是母亲知道顶多训斥几句,不会过于苛责。”话落,也不等青楸开口,款步往府门外走去。
马车内-
青楸有些疑惑地瞧着一旁神色有些凝重的明婳,道:“奴婢不知这画有什么稀奇之处让您如此念念不忘。”
也不知从何时开始,姑娘擅丹青的名声便传了出去,旁人只知道工部少府监明洵之女常年卧病,却是人如其名,及擅丹青,不过是幼时涂鸦之作便也能令人大为赞赏,曾经甚至达到一画千金的局面。后来因为身体实在太过虚弱,夫人不忍姑娘受苦,便逼着她封了笔,只许在家画些小品习作,不许多画。姑娘这两年很少动笔,可不曾想如今竟痴迷一幅画到此等地步!真是令人十分不解!
明婳没想那么多,只是瞧着窗外行人如织,淡淡道:“我觉得跟那幅画有缘,便想寻了看看!”
青楸见自家姑娘如此,也不多问,只是心中对那幅画更加期待。
大概一炷香的功夫,马车缓缓停下。青楸小心的将明婳馋了下来。
明婳站定,抬眼望着这个久违了的楼阁,不禁面上闪过些许怅然。率先拎着裙摆往阁中走去。
因着是清晨,阁中客人不多,若是每逢年节,只这一层便有许多士子打扮的读书人在这饮茶清谈,针砭时弊,各抒己见,一派百家争鸣的繁荣之景。
赵掌柜的见有贵客前来,连忙上前招呼:“哎呀!不知是明姑娘前来,在下有失远迎,真是失礼。”
“赵掌柜言重了”明婳显然注意力并不在这一层之中。
“不知明姑娘此次前来,可是又绘新作?自您封笔以来啊,这求画之人却是屡见不鲜,这……”
赵掌柜一番奉承的话还没说完,便听得明婳出言打断道:“赵掌柜,小女此次前来的目的怕是您一早便已知晓,咱们明人不说暗话。那画,可是真在这九录阁中。”
“在是在,只不过那卖家着实太过难缠,您若真想要那画,还得亲自跟他谈。”赵掌柜边擦着额头上的冷汗边道。
“那便请掌柜的带路吧!”
赵掌柜一脸恭敬地将明婳等人带到顶楼之时,却不料一名美貌侍婢款步而来,瞧见明婳便笑道:“主子一早便听闻有贵客前来赏画,一早便备了酒水点心,还请姑娘过去!”
明婳闻言移步,青楸想要跟上时,不知从哪来的两名护卫,拦住了她的去路。
青楸恼怒的话方到嘴边,便听得那女子笑道:“我们主子不喜人多,只能一人前去,若是您的婢女偏要上前,那奴家可不敢保证她会不会出事!”
明婳闻声回眸望去,吩咐道:“你且在这等等,不过是看个画,没事的。”
青楸闻言只好敛了神色,颇为担忧地点了点头。
明婳随着那侍婢进了九录阁三层雅间。
雅间不大,明婳方进门,一股白檀的气味扑面而来,起初闻着醇厚圆润。就在明婳步入内室,那股檀香独有的凌冽辛辣之味弥散开来。
明婳有一瞬间忽觉这味道有些熟悉,熟悉得令她心头巨颤。
在她印象中,那人最爱熏此香。他总说,白檀佛性深重,能压住人身上的肃杀之气。
忍不住开口询问,却听得身后侍婢婉转着嗓音淡淡道:“主子说,姑娘想看的画就在那屏风后,案上备了些酒水点心,姑娘自娱便是。”
明婳刚想拦住她问她家主人的去向,却不料她却微微一笑,低着头退出雅间。
明婳无奈转身,望着那架红木嵌贝壳五彩琉璃屏风前的小几上摆着的酒水茶点。
方一走进,扑鼻而来一股酒香。明婳心道,这卖家当真不是寻常人物!竟然饮得起胭脂醉!她从前在太子府上倒是常喝,李珩知她嗜酒,每每寻来哄她开心。可她呢,总是面上曲意逢迎,背地里却伤他无数。
明婳望了望四周,见无人便拿起案上的琉璃盏,顺势给自己斟了一杯,熟悉的酒香钻入鼻间,明婳有一瞬间的错愕。望着这嫣红如血的酒液,此时竟有些不敢入口。
她怕啊!她怕这只是一场梦,醒来后仍是那冰冷刺骨的牢房,与那人一声声锥心刺骨地质问。
酒未入口,明婳只是捧着那琉璃酒盏,往屏风后瞧去。
目光触及挂在屏风上的卷轴,明婳愣住了。握着琉璃盏的手一时间忘记放下,怔怔地举在唇边。
明婳顾不及被酒液沾染过的唇上残留的汁水,连忙走近细瞧,还未瞧见全貌,只看清落款处熟悉的簪花小楷,所云《邕寂台图》。wWW.ΧìǔΜЬ.CǒΜ
“邕寂台...”明婳喃喃自语,脑中不断重现那日大厦倾颓,明家落败的惨剧。抬手抚摸画上早已褪色的墨迹,眼角微红,桃花眸中氤氲着雾气。
“姑娘觉得,此画如何?”一道清冷男声自门外传来,那声音低沉醇厚,似这满室白檀馨香。
明婳被这熟悉而又带着冷意的声音吓得指尖轻颤,手中的琉璃盏不稳,嫣红的酒汁洒下,晶莹的液体洒在锦绣屏风上,绽开一朵刺目的红。
只须臾,酒液滴落浸透屏风上镶嵌着的宝石玉珠。明婳怔愣地望着屏风后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男子背影,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李珩抬眸望向屏风后那令自己魂牵梦绕的人儿,竭力压制住内心喷薄的情绪。故作随意地上前,垂眸望向那处被酒水浸染的屏风,眼中噙着些凉薄笑意,道:“姑娘弄脏了在下的屏风?”
明婳抬眼,隔着屏风虽看不清那人的容貌,可她确信,在这锦绣屏风之后的男子定是李珩!
亏欠了一辈子的心上人就在眼前,明婳竟有些踟躇地不敢上前。她害怕,她怕李珩满眼的失望,像是无声的质问她为何无数次的欺骗背叛!
思忖间,明婳不由得呼吸一滞,脚下不稳的向后退了进步。
李珩抖了抖月白色云纹暗花长袍,负手立于屏风后。见半晌无人回应便作势要上前。
明婳见状惊呼道:“公子请自重!莫...莫要坏了各自清誉。”
李珩闻言嗤笑一声,冷道:“我倒不知,明姑娘何时如此在乎这些...俗礼?”
“闺阁女子...自...自是要在乎的。”明婳嗡着嗓音道。
李珩听出她语气中那不加掩饰的逃避,没来由的心中恼怒。一个箭步冲上前,望着那近在咫尺的熟悉面庞,李珩再难以压制住这些日子不能疏解的苦闷与暴怒,宽大的手掌一把钳制住面前人纤细的手腕。
哑着嗓子质问道:“怎的瘦成这样?明家不给你饭吃?”
李珩越瞧她眼下的乌青与苍白的脸色越觉得脑中几欲炸裂,一时竟口不择言起来。
明婳还未来得及躲,手腕便被人生生擒住,一张娇媚面孔更加苍白。天知道她现在多想钻进他怀里,软声软语地哄着他,向他道歉,将这世间最好的东西捧到他面前,只为博他一笑。
可惜,她不能。
前世那些死去的人,是他的臣民。那些屠戮百姓的人,是李珩最为深恶痛绝的北境匈奴。
这辈子,她还未来得及对他好,未曾手刃那些仇人。她要让那些北境人跪着向李珩赎罪,亲手将澄王的头颅献给他,作为他走向那个至高无上座位的礼物。然后她会亲手将自己的性命放在他手里,听凭他的处置。
只是现下,明婳不敢与他相认。
明婳不敢去瞧李珩漆黑深邃的眸子,眼神下意识的躲避,故作惊慌道:“公子怕不是认错人了,小女不过是来买画。”
“买画?”李珩气极反笑,攥着明婳的大掌紧了紧。
明婳吃痛,刚想挣扎,便听得那人自喉间发出一声微不可察的轻哼,伸手掰过她瞥向一旁的小脸,声音冷淡听不出喜怒:“你还要骗我多久?嗯?”
明婳心间巨颤,竭力压制住快要溢出来的眼泪,红着眼睛,一个字一个字郑重的道:“我从未见过公子,不知是如何得罪了您,还请您见谅。”
话落,不知是心痛还是被掐的下巴痛,一颗晶莹的泪自眼眶中滑落,滴在李珩钳着她下巴的手上。
李珩像是被这泪水灼伤一般,缓缓松开手,只是一双眸子始终不离明婳。
可接下来的话,更是让李珩将将收敛的怒意薄发,胸肺欲炸。
明婳见他松手,便轻轻咳了一声,故作平静道:“莫不是方才不小心弄脏了公子的屏风,公子出个价,明婳照价赔偿。还望公子见谅,能否将那画卖给小女。不拘什么价格都好,只要公子肯卖。”
李珩被气得无言,他本以为,她苦寻这画,是想来见他,却不料这人眼中只有画,丝毫无他。心中郁结,可目光仍不肯从明婳身上撤下,这张与上辈子一模一样的面容,只是目前稍显稚嫩,可那双让他魂牵梦绕桃花眼却是再次令他沦陷!
见明婳不肯瞧他,眸光躲闪,半分没有打算往他身上搁。那模样像极了前世内狱之时的那股倔强,顿时心头无名火起,说出的话裹挟了些许凌厉。
“这画,不卖。”
“为何?”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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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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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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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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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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