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仪从父亲房间出来的时候,正好遇到了沈言勋。
她点点头,唤道:“哥。”
沈言勋今天穿着常服,白T恤外随意套了件烟灰色夹克,比起平日里一丝不苟的黑西装,添了几分平易近人。
在沈嘉仪看来,变化却也不大。
外人把沈言勋形容得再阴狠霸道,刻薄无情,他也不过是个有着七情六欲的人类,每次来看父亲的时候,两人心底都有着相通的沉重。
父亲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
“昨天爸又说起你结婚的事了。”沈言勋望着她,“当着你的面他不敢提,怕你烦。”
沈嘉仪垂下眸子,像以往的每次一样,眼观鼻鼻观心地装乖,等着他唠叨完。
沈言勋神色严肃:“上次那两个怎么回事?你说喜欢长得好看的,我就给你找了两个好看的。虽然家世太寒酸了些,配你实在是高攀。”
沈嘉仪摸了摸头发,不看他,嘀咕道:“好看是好看,可能刚好不在我的审美范围呗。”
“又胡闹?”沈言勋皱眉。
沈嘉仪冲他嘻嘻一笑:“没有,不喜欢我有什么办法嘛。哥哥你忙着沈家的事情日理万机,我结婚这种小事就不用你太操心啦。”
沈言勋扯了扯唇:“你倒是自己当回事。”
“当回事的。”沈嘉仪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望着他的表情无比认真,“你放心,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一定不会让自己剩下的,今年就结婚。”
沈言勋冷哼了声,“信你才怪。”
说完他就走进房间了。
沈嘉仪上车时,天已经黑了,朋友说发现一家有意思的酒吧,她直接开车过去。
藏在商圈角落不起眼的地方,好像怕被人发现似的。若不是靠近时从窗里能看见里面,简直要怀疑店里进行什么不正当交易。
名字也很奇怪,叫Zoo。
沈嘉仪望着蓝色灯光的招牌扯了扯唇。
动物园?
她有点不想进去。
朋友电话打了过来。
“嘉仪,你到了吗?我告诉你啊,就从MINISO旁边的巷子进去,然后左拐再右拐……”
“我在门口了。”沈嘉仪叹了声,“不是你们找的这什么破酒吧?地点这么隐蔽,名字还奇奇怪怪的,不会出什么事吧?”
何娇轻嗤:“有迅哥的保镖大军,你还怕出事?快进来,给你点酒。”
沈嘉仪挂掉电话,一脸生无可恋地踏进面前的酒吧大门。
越过打招呼的侍应生,沈嘉仪一眼就看见了那群熟悉面孔。
这些一掷千金的富二代,偏偏不喜欢去安静的包厢,每次非得在大厅里哄闹。
杨迅搂着个浓妆艳抹的陪酒女,两人腻歪得就差倒进沙发里了。
沈嘉仪坐到离迅哥最远的何娇旁边,边把波浪卷发扎起来边问:“这酒吧到底有什么特别的?”
何娇眯了眯眼,抬起手里的玻璃杯,“当然是酒好喝了。”
沈嘉仪看向她杯子里的粉红色液体,“不会是加了料吧?”
何娇愣了下,随即笑着捶她肩膀,“说什么呢你?”
沈嘉仪轻嗤了声,起身去吧台点酒。
调酒师是个花臂小哥哥,身材很瘦,圆脸,但五官很清秀。头发在后脑勺梳了个小辫子,还是粉红色的。
沈嘉仪点了杯mojito,就一直盯着他那个粉红色的小辫子看。
“颜色在哪儿染的啊?挺正的。”沈嘉仪托着腮问。
小哥哥弯唇笑了下,手臂挽了个漂亮的花,“朋友的店,小姐姐想去的话,我帮你介绍?能打折。”
“不了,就问问。”沈嘉仪摸了一把她栗色的波浪卷马尾,“你们这酒吧为什么叫这名字啊?”
小哥哥把酒递给她:“那你得问我们老板。”
沈嘉仪接过,手指被冰得很爽,嘶了声,“你们老板品味有点变态。”
小哥哥笑了笑:“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
“嗯。”沈嘉仪点头,下巴往后抬了抬,“记迅哥的单。”
说完没再多聊,端着酒回到卡座。
这几个都是沈嘉仪大学时玩乐队的朋友,什么样的背景都有。杨迅是个房地产大亨的儿子,也是他们这群人的头儿。要论家世,沈嘉仪才是大姐大,前些年两人也曾被开过玩笑。
只不过她瞧不上杨迅这个浪荡公子,杨迅也不敢勾搭她。光沈言勋一个名字就足以令人闻风丧胆,他还念着他的花花世界,没那么想不开。
可据传,杨迅是喜欢过沈嘉仪的。
只是据传。
“我跟你们说,这家酒吧的老板是我朋友。”杨迅搂着陪酒女,就着人家的纤纤玉指,吞云吐雾,手毫不避讳地摸着人家,“说是今天有个特别棒的姑娘,那舞跳得……啧啧。”
陪酒女嘟着烈焰红唇凑上去,娇滴滴道:“人家也会跳。”
“你也会啊?”杨迅回头亲了下她的唇,“那一会儿跳给迅哥看看?比她好看的话,迅哥送你一辆跑车,库里随便挑。”
陪酒女边抛媚眼边点头:“好啊,迅哥想看什么舞?”
杨迅勾了勾唇,“脱衣舞。”
沈嘉仪一边笑,一边忍不住翻个白眼。
“行啊,见者有份。”另一个男人调侃道。
陪酒女娇滴滴笑了两声:“那得看迅哥乐不乐意了。”
“迅哥有什么不乐意的?”那男人抿了口酒,眉梢一挑,“迅哥很喜欢多人运动的。”
沈嘉仪和何娇实在听不下去,一起八卦起小鲜肉来。
何娇指着屏幕上的男人道:“哎对,我最近就在追这部剧,总觉得他看着眼熟,果然是演《偏偏爱你》男二的呀。”
“对啊,他还演过不少,专业男二,感觉每部都碾压男主十万八千里。”沈嘉仪道。
“他选的剧,男二人设都蛮讨喜的,更重要的是长得帅。”何娇眸子里冒星星,一抬头,忽然定住,木讷地张了张口:“哇塞,不会吧……”
“……擦擦你的口水。”沈嘉仪顺着她目光看过去,“怎么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啊。”何娇激动地捏紧她胳膊,“男神啊,男神,他居然来这儿了!”
沈嘉仪看见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吧台前,黑衣黑裤,戴着白色LOGO的MLB棒球帽。身材偏瘦,背脊微微下弯着,在和比他矮两个头的调酒师讲话,整个人看上去慵懒却不萎靡,有点高傲的感觉。
侧脸的确很像那位明星。
“他不是你男神。”沈嘉仪无情地指出来,“右边眼角有颗泪痣,唇形也不太一样。”
何娇:“你看这么仔细?”
沈嘉仪:“……我视力五点五好吗。”
何娇:“一看就是没好好学习的。”
沈嘉仪:“这就是你歧视我视力的理由?”
“没有啊。”何娇一直望着那个男人,眼皮都没舍得眨一下,“哇,好帅,虽然和男神不一样,依旧帅到我心坎儿里啊。”
“喜欢吗?”杨迅走过来,“喜欢迅哥帮你介绍。”
何娇给了他一记白眼:“你不说这话,我还真打算去搭讪来着。”
杨迅嘴角一抽,“什么意思啊你?”
“既然是你的朋友,一定也很喜欢多人运动吧?”何娇抖了一身鸡皮疙瘩,“啧啧,打扰了。”琇書網
“……”杨迅讨了个没趣,继续和陪酒女卿卿我我去了。
后来,几个男的各自带着战利品去开房,沈嘉仪跟何娇边喝酒边看跳舞,边感慨。
“你说当年一个个根红苗正的少年,怎么都变成这样了?”
“谁知道呢。男人有钱就变坏,这话还是挺有道理的。”
“你看陈岩那个啤酒肚,都那样了,他还好意思PC。”
“当年李岳多乖的小伙子啊,跟女生说句话都脸红。”
“唉……”
“有一说一,那个小哥哥真帅啊。”何娇又望向吧台,这会儿调酒的已经变成那个黑衣小哥哥,“要不是迅哥朋友就好了。”
“你也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吧?”沈嘉仪撇了撇嘴。
“万一呢?我还是个宝宝,妈妈说了,交男朋友要谨慎。”何娇喝了一大口酒,“我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长得帅的,鬼知道过去是不是乱搞过,以后还会不会乱搞,丑的吧,亲不下嘴,吃不下饭。”
沈嘉仪笑:“单身可解啊。”
何娇摇摇头:“大部分时候都觉得单身好,就偶尔,突然希望有个人,知冷知热的,能陪着。”
“我给你支个招。”沈嘉仪冲她挤了挤眼睛,“反正你长得不显年龄,看着还跟十八岁少女似的,就去B大勾搭刚入学的小鲜肉啊。谈恋爱而已,互相也不损失什么,运气好的话,还能步入婚姻的殿堂。想想弟弟比你小那么多岁,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何娇:“……我不喜欢弟弟。”
沈嘉仪:“弟弟帅。”
何娇:“少来,等我老了他还年轻,那不是出轨的概率更高?”
沈嘉仪:“你有钱,你包养啊。”
“……”
“讲真,现在的弟弟都长得好看,随便拽一个都能出道,不像咱们那时候的同学,一个个歪瓜裂枣。”沈嘉仪轻叹,“科学在进步,人类颜值也在进步。”
“是啊。”何娇托腮望着吧台,“你猜他多少岁?”
沈嘉仪看了一会儿吧台前趴着的另一个男人,那背影有点熟悉。片刻,才勾了勾唇,冲她笑道:“你真不要啊?”
何娇摇头:“不要。”
沈嘉仪站起身,理了理裙摆,扬扬下巴。
何娇看着她,眨了眨眼:“你干嘛?”
沈嘉仪没有回话,端着杯子走向吧台。
舞曲是《HarlemShake》,吧台前趴着的,是一个熟悉的人。
应该说只是单方面熟悉,余兆楠不见得能认识她。
不久前新换的调酒师正在和余兆楠说话。
“大少爷,色.诱会不会?色.诱?你他妈天生尤物,这种事情用我教吗?”小哥哥声音好听得像山顶流淌下来的小溪水,清澈而冷冽,却又柔软得令人心跳加速。
余兆楠眯上醉意朦胧的双眼。
沈嘉仪将手肘搁在吧台上,杯底还剩的那点红酒微微倾斜,“哟,这不是余总吗?”
余兆楠艰难地掀开眼皮,似乎没有马上认出她来,用了一会,才眯眯眸,打招呼:“沈小姐。”
“真荣幸啊,太子爷居然知道我这种小人物。”沈嘉仪笑得眼尾翘起来,望向吧台后的调酒师,“小哥哥,要不一起教教我?”
徐靖安凤眼淡淡的睨过来,不疾不徐:“沈小姐想学什么?”
沈嘉仪捏住细长的杯柄转了转,眸子里泛着风情万种的光:“色.诱你呗。”
徐靖安漆黑的凤眸里光泽一动,摁灭了烟,略垂着眸子,轻笑,“沈小姐,要酒吗?”
“嗯,你们家的红酒不好喝。”沈嘉仪把空杯子放在吧台上,努了努嘴,“要一杯Martini。”
女人的眼波俏皮中带着妖媚,徐靖安只是“嗯”了声,淡淡地收回目光。
沈嘉仪从看他的第二眼,就忽然想起来他是谁了。
那段被时光掩埋住的,无疾而终的暗恋,又如春草一般滋生蔓延。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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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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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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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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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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