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信想起突然还有事未做,连忙向沈遗琅告了罪,道自己去去就来。
沈遗琅挥手,示意不着急。
临走时燕信望了眼正认真看书的婆罗贺摩,不自觉加快了脚步。
可惜婆罗贺摩只能像个点读机一样,指到哪里读哪里,若让他说出个什么意思来,他也有心无力。
这是意料之中的,沈遗琅笑笑,并不意外,她也就听听原汁原味的梵语读经。
但是婆罗贺摩的眉头轻轻拧着,他看了眼沈遗琅,不知道这个时候该说什么。
他不会说恩人的话。
但是他觉得可以适当表达自己的需求,“我想学,话。”
沈遗琅正要将书收拾收拾,乍听这话,顿了一顿,看了眼婆罗贺摩,温和问他:“为什么想学?”
沈遗琅觉得婆罗贺摩迟早都要走的,虽说现在在中原,不会官话很不方便,但是他并不是一点不懂,常用的词汇再加上手比划,也够用了。
她索性说明,一字一顿的慢慢道:“等你的伤好了,就回家。”
婆罗贺摩的眼睛很黑,看起来和人有些反差,反而非常纯稚,他久久没有说话。也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
沈遗琅等他反应时间,许久,婆罗贺摩缓缓摇头,他跪下来,抬首,像个虔诚的教徒——
“想学。”
这把主仆二人整的一愣,善文看看跪在地上的婆罗贺摩又看看沈遗琅,她拍了拍自己的脑门,一脸意味深长,凑到沈遗琅耳边,悄悄说道:“这人看起来不大灵光啊!”
沈遗琅哭笑不得,想了一下,斟酌字句道:“你先起来,这也可以,我有空、我没事会在这看书,你可以过来。”
燕信回来的很快,他进门便听到这个,垂首走到沈遗琅身侧。
沈遗琅的话还在继续,“能听懂吗?中原话我可以教你,作为交换你教我这个吧,婆罗贺摩。”她手指着书上的一串串梵文。
婆罗贺摩顺着手的指向看过去,仔细揣摩沈遗琅的话,将自己仅知的中原词汇同她说的联系起来,他听懂了,中原恩人答应教他他们的话了。
他郑重的对着沈遗琅点头,沈遗琅也为自己即将有个外语老师兴致勃勃,虽然是一时兴起,不过她觉得除了梵文,再学点南蛮话也不赖。
婆罗贺摩目光灼灼的看着沈遗琅,他明白沈遗琅刚说了“回家”,是说他可以走,但是、、但这里的东西都很好,花也好看,树也好看,人、、人也很好,他是很想回家,但是至少让他报了恩再走。
婆罗贺摩黑眸闪烁,他的眼中倒映着的是,
那是他想象中姆卡达斯山上传说中救人危难、最圣洁的神女。
婆罗贺摩没有起身,他笔直地跪在地上双手贴于耳侧,手背朝着前方,深深伏下叩首。
这是他们朝拜的姿势,昭示着他们对信仰的忠诚和热切。
送走了婆罗贺摩之后,燕信欲言又止。
善文笑眯眯的看出了端倪,其实不管大小事,沈遗琅做了决定不会轻易改变的,她有如沐春风的一面,也有不容置喙的一面,更要命的是,沈遗琅偏偏可以如沐春风的拒绝你,还让你察觉不出来她的不容置喙。
偏偏可以说是最亲密无间的存在,燕信还是没能悟出来,果真那啥字误人。
果不其然,燕信还是没有忍住,“女郎何不请个西席教他。”他大约也觉得自己说的话不妥,默默补上:“也便于教他习些中原礼仪。”
沈遗琅轻叩桌面,笑吟吟的,幅度极微的摇了摇头,“倒也不用学的那么精细,等不久天暖了,还是要叫他回故乡的。”
燕信听了这话,收紧的喉咙也放了松,他表情平淡但看着就觉得应该心情还不错。
善文乐呵呵的耸肩,以前跟着沈遗琅做伴读的时候还是学过两句诗的,那句叫什么来着?
剪不断、理还乱。
……
一对一相互教学就这么展开了,这下好了,燕信也不用琢磨给婆罗贺摩安排什么工作了,他看着几案前的两人,无奈去收拾用过的纸张。
大部分时间是沈遗琅在教婆罗贺摩。
沈遗琅想的是,想学梵语和南蛮话,总得先教会人家中原话吧,说起来惭愧,她的梵文水平和婆罗贺摩的官话水平半斤八两。
婆罗贺摩学习的十分认真,他很聪明,学得很快,他之前会的那些也不是从商贩那学的,而是他自己听商贩说话,自己结合语境学会的。xǐυmь.℃òm
两人写写画画就着这一点点词汇也能聊不少,沈遗琅好奇婆罗贺摩的家乡,不过婆罗贺摩连比划带解释沈遗琅也还是有点懵,大概是一个很大的地方,有山和湖,还有佛寺,听起来风景应该不错,沈遗琅想到。
“恩人想去吗?”
婆罗贺摩的目光是坦率又静默的,他除了学习以外是不怎么说话的,但如果想到什么,他却可以做到有什么就说什么。
也许是南蛮人的天性,也许是少量的词汇叫他不得不精简,总之沈遗琅很喜欢和这样的人相处。
“我觉得有机会可以去看看哦。”沈遗琅温声笑着回答。
这是两个异族之人的美好对话,可落到有心人眼里却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
“这……”崔氏压下心头不悦,抿了一口茶水。
侍长见状,站出一步问向柳见,“柳见,你所言是真?”
柳见跪在座下,期期艾艾道:“奴所言非虚,女郎好心救下一个奴隶,可那奴隶似乎……他日日都去痴缠女郎!奴是担心,担心……若是寻常普通人,奴是万万不敢拿这事来烦扰主君,可那人生就一副黑模样,乃番邦之人,同我们都不一样,更怕生有异心。”
柳见告状这事,他心里其实有点犯怵,一股脑说出来也不敢抬头看,但又怕自己说的不周全,又继续补充道:“奴自打伺候女郎起,从无二心,此番也是怕那异族人对女郎做出不利之事,但奴人微言轻,恐女郎厌弃,特来相求主君,主君明鉴!”
崔氏将茶碗重重扣下,一语不发。
柳见吓的一哆嗦,但他心里觉得稳了,这番告状很奏效,主君发怒肯定要将那个黑皮怪物撵走。
不用看主君的神色也知道主君现在十分生气,侍长屏声敛息,心里却是对柳见这孩子暗自摇了摇头。
主君的脾气他是最了解的,女郎一贯来都叫主君省心,加上女郎虽说性情温和,但其实比较独立,不喜欢别人过多干涉,是以主君不会过多打听女郎院里的事。
不至于像一些家里,做主君的格外关注儿女的私事,更有甚者在女儿身边也会安插些小侍,好日日汇报女郎动向。
柳见虽然是主君做主送进女郎院中的,可起初想的是让柳见做个贴心人,若是能被女郎收成侍郎就更好了。
却不是叫他做个传话筒,今日有了这第一次,明日呢?后日呢?少不得叫女郎对主君生嫌隙。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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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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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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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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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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