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他从地笼里掏出来的就是一条不断挣扎的黄鳝。
黄鳝的身子上有粘液,一般滑不熘手,很难一把抓住。
但此刻,七表爷拿大拇指和食指中指就那么一掐,任它的身子怎么在底下蜷曲用劲,就是死活挣脱不开。
“怕不怕?”
他看着乔乔。
“我吃过这个,”乔乔笑嘻嘻的摸了摸黄鳝冰凉滑腻的身子:“爸爸说这不是水蛇,不咬人,是黄鳝。”
七表爷赞赏的对他点点头:“对,不过真要是逼急了也咬的,只不过毒素不大,冲冲水酒精擦擦就没事了。”
地笼里的黄鳝不止一条,七表爷很快又掏出另一条来扔进桶里来:
“用手捉一捉试试。”
乔乔欢喜极了,此刻手一伸就往桶里送。然而刚从头扣住,那黄鳝滋熘一扭,便丝滑的从他指头中滑了出去。m.χIùmЬ.CǒM
折腾半天,两手齐上,最终也没能像七表爷那样轻松且牢固的扣住那条黄鳝。
乔乔茫然的盯着自己的手,委屈极了:
“它好滑。”
七表爷却笑了笑,鼓励道:“鱼都很滑,你要舍得下手。看到它的头没有?往下一扎长的位置上手,用力一扣!别管它怎么扭,劲儿都要稳不能松……”
两个帮忙的大婶正在收拾着菜肉,看七表爷认认真真教乔乔的样子,下意识的呼吸都放轻了。
等到菜盆子端进灶台前,两人这才讨论起来:
“你看孩子表爷,这教的还挺有一套的,又哄又玩儿的,乔乔可高兴了。”
在他们看来,学厨嘛,要么是剁剁剁的练刀功,要么就是拎着大锅来回翻炒。在这儿捉黄鳝有什么意思呀?
刚进来的时候,还给又倒了盆泥鳅呢!这捉完泥鳅捉黄鳝,小孩子能玩一上午的。
另一人便笑:“倒也是乔乔胆子大,你说他们怎么就不怕呢?我看那黄鳝扭啊扭的跟条蛇似的,心里就发毛。”
“那有啥!”对面的大婶儿笑了起来:
“小孩小的时候,那都是什么都不怕的。我小时候养蚕养的那么起劲,现在你再让我看到白白胖胖的蚕,我心里头也还有点发毛呢。”
这倒是。
两个人嘻嘻哈哈,话题又不知道歪到哪里去了。
而在水池边缘,七表爷自顾自处理这两个满满地笼的收获,乔乔却跟那桶黄鳝和泥鳅较上了劲儿。
此刻左右两只手跟练铁砂掌似的,不停的向下捉去,左手累了换右手,右手累了换左手。
七奶奶把他的大茶缸子递过去,忍不住露出柔和的笑:
“这孩子还挺认真。”
“那是。”七表爷也满意。
打从乔乔头一回上他家里,他就看到了,这孩子傻归傻,可要是叫他做什么,他就能闷头一直做下去,这个专注度可了不得呀。
也正因如此,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七表爷是真的动心思在认真教他的。
别看这捉黄鳝捉泥鳅好像没什么意思,其实练的就是个快准稳,厨师的手一但稳了,证明心也稳,做什么都能投入进去,事半功倍。
说来也是命运弄人,二十年前,他年轻力壮想收个徒弟的时候,人家爹妈把孩子送到家里来,扑通就跪地磕了个响头。
对方声泪俱下,只说家里孩子太多,只求给口饭吃,给个谋生的手艺就行。
就这,他也没有松口,而是安排着对方来回干活,认真考察了一年时间才答应下来。
那年月,家家户户日子还不宽裕呢,他们家每天肥鸡大鸭子的可着练手,怎么样都不心疼。
七表爷确实是把衣钵都传下去了。
甚至自己做大席的人脉,也全都推了过去。徒弟跟着他那些年,除了头三年打基本功没什么收入,可那也吃穿不愁。
后来,徒弟也不钻研厨艺了,反而一个月有大半个月的时间,都在大把挣钱。要不然他也不会有机会去沿海城市转悠,然后回来就跑了。
做师傅,七表爷自认还是相当够格的。哪怕是以后指望着徒弟养老,可也没打算亏待他,那会儿房子还没拆迁,但是也是有自己的小院儿的。
可谁曾想,看准了的衣钵弟子收拾东西就远走高飞,亲爹妈还要带着一大帮子兄弟来上门骂他压迫小孩。
如今老了老了,却又一眼瞅中了这傻乎乎的乔乔。
如果说之前他是带着任务在教,随着这段时间的交流,七表爷已经越发将心思放上头去了。
不为什么养老,纯粹就是喜欢这孩子。
想起往事,七表爷和七奶奶都不知该说些什么了,也是因那件事,夫妻俩大病一场,从此以后就住在市区了。
如今,看着眼前傻乎乎的乔乔,七表爷又笑了起来:
“乔乔,我问你,杀鸡你敢不敢?”
乔乔茫然的抬头:“我没杀过,不知道自己敢不敢。”
“那杀大白呢?”
乔乔摇头:“大白不能杀,大白是好兄弟,大白帮我看山呢。”
“如果非要杀呢?”
“那也不行!”乔乔认真起来,眼睛瞪得圆熘熘的:“不可以。”
七表爷:……
这孩子这么倔呢?
他本来是想引个教学小话题的,这会儿倔脾气也上来了:
“你看这鹅又不是你家养的,你也没给他花钱,怎么就不能杀了?万一你爷爷奶奶同意了呢?”
乔乔憋住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但此刻仍是强调:“不行!就是不行!”
“我带它跑,把它藏进山里去。”
“那如果是你爸妈你姐姐,趁你不在家直接杀了呢?”
乔乔皱紧眉头,眼圈发红,仿佛下一刻就要落下泪来。
七奶奶站在旁边狠狠瞪了一眼这糟老头子一眼,然而却听乔乔道:
“爸妈和姐姐说,乔乔很乖,绝对不会让乔乔难过的。”
但七表爷并不想就此停下,仍要刨根问底:
“如果呢?如果杀了,你要怎么做?”
乔乔沉默着,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那乔乔也不吃饭,乔乔要饿死自己,去陪大白!”
七表爷表情复杂,最终还是喃喃一句:“傻小子,肚子饿极了,你就没这想法了。”
乔乔却倔强的抬头:“那等饿极了再说,如果我什么都不做,大白会更难过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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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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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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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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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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