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哪家医院?”东远的声音少见的有些不稳,眉头紧蹙,“好,我们这就赶过去。”
许静已穿好外衣,忙乱地从抽屉里拿上家里所有的钱,又四下里找不到门钥匙。
“我这里有。”东远拉上她,用力甩上屋门,大步流星地下楼。
许静一路小跑才跟上,心里七上八下的,莫名生出几分不安。
一路上,东远沉默不语,车却开得飞快。许静几次欲言又止,默默叹了口气,心里不住地暗暗向上苍祈祷。
天未全亮,急诊大厅里已到处是嘈杂的人声。
东海夫妇匆忙间拦住个迎面走来的小护士:“抢救室在哪?”
“前面左拐,穿过中间那条大走廊,到老楼的一楼再去问。”
长长的走廊尽头,是抢救室外昏暗沉旧的通道,呛人的消毒水气息在安静的空气里四处弥散。
惨淡的白炽灯影里,羽沫形单影只地靠墙坐着,她的长发沾湿了,胡乱地贴在脸颊上,无力地半垂着头,双手紧紧交握,神色恍惚。
“羽沫,”许静一见她,更觉不安心,强自镇定,“怕你一早没顾上吃东西呢,从家里给你带了一些……”
羽沫艰难地摇了摇头。
看向东远,眼神飘忽:“大哥,早上,发现他人不大好……就急叫了救护车。”
“进去多久了?”
“一个多小时。”
东远沉默地点点头,找了个角落的椅子坐下,背有点驼。
羽沫也就不再出声。
三个人都沉默下来。
焦灼地等待。
许久。
抢救室沉重的门被无声地推开。
东远几个箭步冲了过去,急切地看向大夫。年老的医生缓缓地摘下口罩,无奈地摇了摇头。
许静一手猛按住胸口,心脏骤紧,瞬间已是泪眼模糊。忽想起羽沫,急忙回头去寻。
只见她斜斜地倚靠着墙,仿佛突然之间,似被漫天风雪覆盖,千年寒冰尘封,木雕泥塑般久久地僵立不动。
她双眸微凝,嘴唇缓缓翕动,整个人却已在巨大的痛苦中抖得如同筛糠一般,话也说不出来。
许静忙伸出手去扶她。
羽沫脸色惨白如素娟,她胸口起伏,微微喘息着,猛一低头,一大口鲜血直直地呕了出来,瞬时洇红了衣领。
人已如一片萎顿的枯叶,轻飘飘地倒了下去。
许静伸直臂膀,勉强扶抱住她,也跟着跌坐到地上,一边用力摇晃,一边哽咽出声。
羽沫昏昏然,只觉得寒气渗骨,头目森森。她木然地盯着衣角刺目的鲜红,抿了抿唇边那一缕腥甜,挣扎着还想要站起来。
她微微用力,一抬眸,在恍恍惚惚中,却遥遥地望见了他。
隔着熹微的晨光与轻薄的世间尘埃,他恍若初见时的样子,笑容疏朗,温柔帅气,穿了那件家常的旧风衣,缓步朝她走来。
羽沫眼底浮起一点微光,全是不舍与依恋,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挽留住他,触手却是一片冷漠荒凉的虚空。
她热泪盈睫,惨然地低叫了一声:“别走,东海~”
………
再次从病房里清醒过来,窗外,天已经全黑了。
晓鸥慌忙一把按住她:“凡事都有你大哥在呢。”
又偷偷抹一把眼泪,劝慰道:“我家小文也赶过去了。你小心,别碰到手上的输液针。”
输液管里的液还在滴滴溚溚。
羽沫茫然地望向窗外乌沉黑紫的夜,没有一片云也没有一颗星。
“大夫说你本来就有老胃病,又急痛伤心,所以……才吐了两口血。咱不怕的啊,可就还得再输两天液。嫂子刚被大哥叫走,让我守着你。”
一边说着话,一边又忙低了头,忍住哽咽。
“就这老周吧,平时朋友多会办事,可今天下午,不知啥事让警察带走了。其余的好朋友,小文都会通知到的,有大家在呢……你就听大夫的,先好好输液……你……可不能再出点啥事了……”
羽沫收回空洞散漫的目光,久久地注视着嘴里不停絮叨,实则伤心难忍的晓鸥。
她侧身从枕边摸出一沓纸巾,用力半撑起身,缓缓地给她拭去泪水。
晓鸥愣了下,一把抱住她,双手蒙住脸,呜呜地哭出了声。
羽沬被动地僵坐着,等她平复下来,才低了头,安静地把手上的输液管拔掉:“鸥,我得回家。”
晓鸥一脸忧惧。
可是没有人拦得住羽沫。
突然降下的巨大伤痛让所有人都难以承受。羽沫妈上了点年纪,最先病倒了,老人家卧床不起。
东远夫妇虽然勉强支撑,也常常力有不逮。
外面要安排的事太多,各种兵荒马乱,背人处两人更是心痛幼弟,日日以泪洗面。
只有羽沫,像个孤魂游魂一般,安静寡言,苦苦支撑。可整个人又少情失绪,似乎处在一种与情感隔离的病态之中。
她强撑病体,事事亲力亲为,机械地、仔细地打理着每一件令人心碎的琐事。外人偶然看见,也会偷偷为她伤感落泪。
她抱着尚还年幼的岸岸,给他别上黑纱,不忘亲亲他哭红的眼睛。
她从东远不停颤抖的手里接过笔,在他匆忙挑选的墓地上一笔一画地签上名字。xǐυmь.℃òm
她一袭黑衣,对槐树街上所有上门吊唁的邻居朋友一一躬身还礼。
她拼尽了所有单薄的力气,想要成全他最后的体面。
只是在内心深处,她依旧是恍惚的,恍惚到不觉得身外的所有嘈杂象是真的。
“外婆不大好受,头晕。”岸岸抓着她的手猛摇,小小年纪如他,也觉察到自己母亲最近常常魂不守舍。
“那让外婆吃药了吗?”羽沫弯腰抱住他:“你留在家里陪陪外婆好不好?”
“羽沫,你也留下来照顾老人吧。”东远叹息。
几天撑下来,她再看似正常,也已是强弩之末。
“有我们在呢……”许静也出言安抚,却难掩语气凄凉。
“稍等我一会儿。”羽沫摇摇头,抱着岸岸进了母亲卧房。
东远独自一人走出院门外。
远处青山起伏,一团乌云正缓缓移动,雷声隐隐。
------题外话------
真的好难过…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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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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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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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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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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