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撑着来看东海。
东海已经从重症监护室换到普通病房,神态还很憔悴,眉宇间一派萧然。穿着件半旧的浅蓝色条格子病服,斜倚着床,正在慢慢喝粥。
东远陪护在旁边。一抬头,只见娇小的梁羽沫扶着墙走进来。
她一步一停歇,步履尚艰难,脸上也不见多少血色,东远忙起身,想悄悄地过去扶她一下。
羽沫见了,忙悄悄摆手阻止。
咬紧牙关尽量让自己步子轻快些,等挪到病床边,扶了椅子慢慢坐下,目光就凝在了东海清瘦的脸上。
半天,含了笑低声问:“好点了吗,海子?”
东海微一怔,放下手中碗。抿紧了薄唇,眉头轻蹙,缓缓伸出手,长指抚过羽沫苍白的脸,“沫沫?”
又沿着脸庞,缓缓滑过她那极纤弱的手臂,“你病了?连手腕都瘦成这样了……”
羽沫轻笑:“一直感冒发烧不见好。医生怕传染给你,只能被迫呆在家里猛吃药。心里可是急坏了。”
东海一手握牢她纤柔的手腕,嘴唇轻颤,“沫沫,过来,坐到我身边来……”
伸手想揽过她。
羽沫心里略一紧张,正想不着痕迹地躲开:“我还有点低烧呢,离你太近了不好……”
东海却忽的使力,紧紧地钳住了她微凉的手,自己探身靠近她。
羽沫微一挣扎,东海已痛得脸色发白,额头渗汗。
他的另一只手揽上她的细腰,轻缓地滑动,羽沫一瞬间屏息僵住。
腹上的伤口还没有全部拆线,衣底下是层层厚厚的棉纱布。
东海的手指隔了棉布衣衫慢慢摩挲着。那个位置的纱布他现在身上也有……而纱布下那个又长又深的刀口,是又多么地令人痛楚啊!
那缕疼痛似乎瞬间沿着他的指尖钻入他的心口,让他无力忍受。指尖在不停地颤抖,连着肩膀也在抖动不停。
热泪迸溅,无声地滚落,洇湿了东海内心深处最后一点坚硬与防线。模糊浮上心尖的,是那个曾在槐花树下,牵着他的手,软糯撒娇的小女孩……
心绪汹涌,忽如溃堤江潮,无比感动又无比地让人难过,他哽咽到无助:“沫沫?……”
“不疼了啊我~”羽沫温声。指尖抚过他硬硬的头发。
低头,那个大男人第一次笨拙地牵起她的衣角,他已泪落如雨。
羽沫叹息,一手强自支撑着病床,忍着疼痛慢慢起身,弯腰双手轻轻抱住了身前的东海,轻声道:“海子,我们熬过来了。”
东海哽咽失声,紧紧抱住了默默挺直了脊背的梁羽沫。
东远眼眶潮湿,低着头躲了出去。
东海恢复得很慢,虽然慢却也是一天天的见好。
羽沫乖乖地吃和睡,恢复的倒是比他快一些,不久就能自由行动了,医生满意地让她先行出了院。
已是早春天气,微风拂柳吹面不寒,天空亦是湛蓝如洗。
母女二人难得有这半天空闲,下了出租车,相携着慢慢地朝不远处的家走去。
“等东海出了院,是不是还得坐一段时间轮椅啊?”羽沫妈在路边买了好多鲜红的枣子,心疼地看着女儿苍白的脸色,“你得补补血了。”
“嗯。”羽沬站住回头,眯着眼,远远地望见自己家的老宅子,那一片已在动土拆迁,尘土飞扬。
“可惜了,要不然东海和你还可以回咱家的小院住。在那儿推个车出入,哪怕只是晒晒太阳,也方便好多。”羽沫妈扶了羽沫一下,“东海这虽然是一楼,可这还有好几个入户的台阶,要上上下下的。你小心一点啊。”
“我没事了啊。”羽沫笑笑,“都好利索了。”
“能没事吗?!”羽沫妈压低声音嘀咕一句,又斜了女儿一眼。
“拆迁款是不是签的要一部分啊?”羽沫又站住,还是有点累了,想歇歇。
“嗯。”
“那另一半呢,是不是签的给咱一套小点的回迁房?”
“是啊,选巿中心的会小不少,要是肯选巿郊的面积也还行。”
羽沫妈说着心头略微一宽,叹息道,“我觉得这次咱还是遇见好人了。和咱当初设想的差不多,一半钱一半房。”
羽沫双眸微凝,眼神一暗,看看自己母亲一脸宽慰之色,不禁挑挑眉,拍了拍老妈的手,笑道:“那您选好要住哪了?”
“近郊倒是有一片新建的小院子,依山临水,空气倒是好,就是配套设施不太完善,菜场少点,有公交还没通地铁……”
“今天阳光倒是好,”羽沫抬头望了望没有一丝云的春日长空,笑道,“过去看看?”
“说风就是雨。”羽沫妈摇头叹气,开了家门,“你乖乖快给我回家躺着去。”
禁不住羽沫再三抱怨在医院里憋闷坏了,娘俩还是选了个风和日丽的天气出了门去看房。
江州是个三面环山一面萦水的小城,温暖湿润。在绵延的黛色山脚下,一片新建的小庭院,四围柳色青青,隐隐地能听得见蛙声鸟鸣。
母女俩都还算满意,挑好房子签了合同。羽沫妈喜它有个小小院落,心里盘算着要再种上一藤青青的葡萄架。Χiυmъ.cοΜ
羽沫爱它安静,正好适合东海养病。回来当天,就直接又找人约谈,设计了简装的图纸出来,早早地督促着人家开工装修。
羽沫妈难免抱怨:“怎么这么个急脾气?操心劳累的命。”
待后来看过粗装的样房,大气简洁,朴拙素雅。再走进和周围浑然一体的田园风小院,也不得不私下感叹:“女儿是大了。有主意有决断,好像品味也还不差。”
待得槐花又开的时候,东海也出了医院。
“这个竹篱笆是你让人在这修的?”自打从医院回来,东海除了必要的休息,最愿意做的就是陪着羽沫,此刻坐在院子里裹着厚大衣晒太阳。
“好玩吗?”羽沫笑,随手把从不远处农家大棚里买来的翠绿黄瓜,艳艳西红柿,带露山野莱一一洗净。
“不在下面种点什么吗?怪可惜的。”东海笑着,伸手帮她把菜装到细白瓷盘子里。
“你等着啊。”羽沫来了兴致,进屋找了几包种子出来,又拿了个小铲子,弯腰拓荒,“你把种子拿拿好,我让你撒你就撒啊。”
“这是要种菜,还是要种花啊?”东海微笑,乖乖听话举着种子,“你慢点弄,小心伤到手。”
“这里先种些花,”羽沫抬头看看西墙下,“那里回来种点菜。”
“妈不是说要在那里搭个葡萄架吗?”东海拉她起来,“窗子下呢?”
“窗下啊……”羽沫抬头四看,春日暖阳碎金般洒在他俩周围,“哟,春天来了,那开了好多小野花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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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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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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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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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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