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低头把来时路上买的一对大红的窗花找出来，对着窗户比了比位置，嫌玻璃不太明净，一边呵着气，一边开始仔细擦抹。
灯光下的玻璃窗上，影影绰绰地正映出身后那个男人高高瘦瘦的背影，肩宽腿长，脊背挺拔。
羽沫眯着眼出神，东海正背对着她，围着件半旧浅蓝色布围裙，把饺子一个个地下到滚水里，缓缓搅动，水蒸气就慢慢氤氲在四周。
他神态温和，与往昔家常的样子毫无二致，这场景太熟悉了，熟悉到倒似有一点不太真实。
她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身从后面环住了他的腰，脸贴在他脊背上。
“东海～”羽沫轻喊。
“怎么了？”
“没事。”
“窗花贴好了？”
“嗯。”
“好看吗？”
“我喜欢。”
“你喜欢就好。”
东海弯腰往锅里加了半碗清水，待饺子全浮上来，用笊篱沥尽水，盛好，回身递给羽沫：“你先去吃吧，一会儿怕凉了。最近胃疼过吗？”
“没疼过。”羽沫顺手拈起一个饺子，抖着手就往嘴里送：“喔喔，好好吃。”
“小心烫～”
“真鲜。你尝尝？”
东海忙侧头躲开：“你快给我洗手去……”
羽沫不听，捏了一个强喂到东海嘴里，“好好吃。我刚刚用湿巾擦过手啦……”
又哗哗地放大水声冲了冲手，立刻狗腿地跑回来，边吃边笑：“怎么会这么好吃呢？我以前总以为我妈和的馅好吃。直到吃过你包的，不得不说我还是年纪小见识少啊……还剩得多么，我来帮着煮？”
“哦，你要来煮？”东海点头，把剩下的饺子都下到锅里，笑道，“你来吧……”
羽沫忙夹起一只饺子投喂过去：“我以前记录不良，总煮破了……”又笑，“那多对不住师傅您的好手艺，还是你煮吧。我去摆碗筷。”
说着，边吃边托了盘子逃了。
四处看了看，桌上并没有找到一点调料。
又打开墙角的小冰箱，里面也是空空荡荡，这日子过得是有多将就，这哪里还是那个一直偏爱着做美食的东海。
“都煮好了。“东海端着两盘饺子进来，“过来，吃饭了。”
“哦，好。”羽沫递了双筷子给东海。
“是不是要到零点了？你刚才听见钟声了吗？新年不许个愿吗，沫沫？”
“还有几分钟……这里能听到钟声吗？”
东海弯腰打开那台旧电视机，几个花枝招展的女主持人正热情洋溢地念着各地的新年祝福短信。
东海低头，扶着床，慢慢坐下来。
羽沫靠过去，倚在他怀里：“新年可就要来了……”说着侧脸轻轻亲了他一下。
东海顿了一下，也缓缓地环抱住她的腰，头轻轻搁在她的肩头。
女主持人们开始大声地喊着倒计时。
羽沫闭了眼，双手合什，听电视里的新年钟声响起，心里默念了三遍。
睁开眼，见东海也合了掌，默默祈祷。
就蹭过去，又亲了他脸颊一下：“新年好，老公！你往年不许心愿的，今年许了什么？”
东海的唇也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新年好，沫沫。不许问，说出来会不灵的。你现在愿意和我去外面放下鞭炮吗？”
说着已起身替羽沫披上了大衣，又揽过她来帮她把帽子戴戴好。
屋外的炮竹声早已连成一片，满眼的火树银花。
羽沫一手捂了耳朵，一手举着打火机，跺着脚躲到东海怀里。
东海拎了根长长的竹竿，把鞭炮挂好在一头，高高举起，嘴角斜叼了根烟，冲羽沫侧低下头来。
羽沫只出来一会儿，已冻得手指发僵，嬉笑着打了好几次，也没有打着火。
伸手到东海脖子上捂暖，见他也不躲，又熊抱着取会儿暖，才爬下来，歪着头打着火，替他点着了烟。
蓝色的小火苗在夜风里忽明忽暗，东海温暖的笑容也忽隐忽现。
羽沫就又踮起脚尖来亲吻他的脸颊。东海拿下烟，一手扶稳了她的头一边热切地回吻上她的唇。
男人的舌尖带着点淡淡的苦涩烟草味，凉凉地扫过她的每一寸唇舌，细腻地和她的呼吸交融在一起，慢慢加深，百般宠溺，温柔似海。
周围暗了下来，羽沫沉溺，吻得快忘记了这个世界。
一滴水珠儿静悄悄地飘落到她的脸上，又轻悄悄地滑落下去。
羽沫恍惚中睁开眼，远处是深邃璀璨的夜空，她收回目光，静静地凝视着身前的东海。
东海却已侧开了头，把烟递到她手里，双手悄悄帮她捂住了耳朵。
羽沫探身往前，忽明忽暗的火苗一下子点燃了鞭炮。
东海长臂轻抬，把竹竿伸到更远处，一手再次揽她入怀，低头轻吻她的头发。
炮竹声立刻噼里啪啦地响彻四周，震耳欲聋，火星灿灿。
在红彤彤的光影里，时光一时明丽，万物一时灿然，喧嚣一片……
好一阵急切的热闹过后，慢慢地剩下几声零散的小炮声。
夜色又归于一片沉寂。只剩一地碎纸屑随风起落。
“是有那么一点意思啊……有了炮竹声，这年才有点气氛。”东海松开羽沫，收回竹竿放好，淡淡笑笑，“买的也不算少啊，怎么好像一会儿就响完了，还没听够呢。外面冷不冷？”
羽沫抬眼看他，心头蓦然浮起一丝复杂难言的凄凉之感，一时呆住。
东海牵了她的手，推她：“好冷，走啦。”
两人回到屋里，重新坐到桌旁吃年夜饭，羽沫先有一句没一句地说些槐树街上的新鲜事。
不一会儿，就不肯好好坐着了，挤到东海身边，自己吃一只饺子，又强喂东海一只。
“好好地，自己吃饭。”
羽沫又强捉了东海的手来喂自己一口。
“一会儿都凉了……”
羽沫仰头堵住他的嘴。
………
饺子终是半热不凉地那么吃完了。
东海起身去收拾碗筷。
羽沫不知为什么，总觉得他似乎有点累了：“是累了吗？放着我来洗碗吧。”xǐυmь.℃òm
东海不语，手里却没停下。
羽沫在他身后，紧紧死咬住嘴唇。
走近抱着他，把手伸进他所有衣服口袋里悄悄乱翻。
“找什么？”
“压岁钱。”羽沫笑。
里里外外摸了个遍，搜出所有的钱来，拿到手里数，笑：“五百二十，五百二十一，这算是给我的压岁钱。还剩二百多呢，正好给我买回程的车票。”
东海低头洗碗，淡然道：“回程的车票用不了那么多。”
“两个人的啊。”
东海停下手里洗的碗。
“钱我不好意思白拿你的，”羽沫笑，“明天到家了，我给你做饭吃，好不好？”
东海皱眉回身。
“沫沫，今天过年，我愿意哄哄你。可你，也别做得太过份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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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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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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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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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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