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闯的目光变得前所未有的柔和,似乎他已经伴随着思绪回到了那个老榆树下的家中:“我的爹娘已经很老了,但他们的身子骨还算硬朗,还能干活。我老婆虽然是个粗手大脚的婆娘,却很贤惠,一对儿女也很听话。尤其是我的弟弟,和我一样高,力气比我还大,家里的农活几乎全都是他干。我不喜欢下地干农活,我喜欢上山打猎……”
“还有我那最小幺妹儿,搓的一手好麻绳,还饲鸡鸭养肥猪,虽然日子过的紧巴巴,好歹还能活的下去。”
谷闯从来都不是一个善于言谈的人,但此时此刻的他却面带微笑,诉说着自己曾经的美好生活。或者这根本就不是一种诉说,因为他并不在乎灵儿这个唯一的倾听者到底有没有在听。他只是抬头看着天上的朵朵白云,史书已经完全沉浸到了自己的回忆当中。
这是一种自言自语的语气。
“后来,天气就变得干旱起来,河水渐渐干涸,需要把井挖的很深很深才能打到一点水,无论我们一家人怎样努力的浇水,天上的太阳还是把田里的庄稼晒成了一把干柴火。那一年……颗粒无收。”
说到这里的时候,谷闯微微的摇了摇头,眉毛渐渐皱起:“虽然庄稼已经绝收了,好在我还是个好猎人,可以弄到一些猎物弄到一些山货换些粮食。虽然日子越来越艰难,只要勒紧裤腰带还是能过下去的。
此时此刻,太阳已经升到了头顶,阳光透过老槐树变得斑斑驳驳,照射在谷闯的脸上变得晦明晦暗。
谷闯继续用平淡的声音诉说着自己的经历:“庄稼已经绝收了,官府还要来收税,田赋、人头税、河工银、还有很多我根本就不知道是什么税的税,不给钱就要抓人。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变卖了田地……”
“但这还不够,官府说有饿极的灾民造反,要我们缴纳剿税和练税,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反正就是要我们出钱出粮……”
“我弟弟和官府的衙役理论了几句,就被捉进了衙门里,只过了一夜我弟弟就死在衙门里,官府的人说他是畏罪自杀,但我却看到弟弟的尸体被打的遍体鳞伤,肋骨都断了好几根,他是被衙役们活活打死的……”
说起弟弟的惨死,谷闯的神态依旧是那么的平静,甚至连讲话的语气都没有任何情感起伏,只是嘴角微微抽动了几下。
这个时候,灵儿妹妹分明感觉到一股无形的怨毒和充满了仇恨的恶意正在慢慢的弥漫开来,让她忍不住的打了个寒颤,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我的爹娘去衙门里哭闹,县官却说是搅闹公堂,把他们活活的打死了。”
谷闯的语气仍然没有什么起伏,就好像是在说起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情,只是他的拳头已经下意识的握紧,脸上的青筋开始显现出来,神态变得狰狞:“一怒之下,我抄起猎叉,埋伏在县官的必经之路上,我真正埋伏了两天两夜,终于在一个这样晴朗的正午时分,亲手杀了那个狗官……”
“呼……”吐出了胸中的一口闷气之后,谷闯脸上狰狞的神态渐渐恢复平静:“那狗官的血温温热热,流在我的手上是那么的舒服,我亲手捅死的那一刻,感觉十分的轻松……”
“杀了狗官之后,我带着妻子儿女还有幺妹,连夜出逃,投靠了反贼,我自己也就是反贼了。”
“我只想老老实实的耕田种地,从来都没有想过要造反,是那些狗官逼着我做了反贼。”
“自从我做了反贼之后,就经常和官军厮杀,每一次战斗都要死很多人……”
“有一次我因伤被俘,干脆就投降了官军,转过头又去杀反贼。”
自己本就是反贼,摇身一变成了官军之后又开始杀反贼,这种身份的转换对于谷闯来说,连一点点的心理障碍都没有。他只是想活下去,只是想让一家人安安稳稳的活下去,他不在乎自己到底是反贼还是官军,也不在乎死在自己手上的那些人到底是反贼还是官军。
“打了一年多之后,我终于有了些积蓄,于是就找机会做了逃兵,带着妻子儿女和幺妹来到一个陌生的村庄。”
“我改名换姓,我重新开始。但官府的人又来了……”
“官府的人又来收税了吗?”灵儿妹妹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
“收税?那是明抢!官府的人不仅抢走了我用命换来的钱财和粮食,还要把我捉回去当兵。”
“我已经厌倦了上战场,我已经厌倦了杀人,我也怕死,我怕自己死掉之后妻子儿女和幺妹无人照顾。于是我就带着仅有的积蓄和家人逃走了。”
“但我们很快就遇到了一伙官军……这伙官军刚刚吃了败仗,为了杀良冒功竟然诬陷我们是反贼,他们砍下了我婆娘的脑袋,还侮辱了幺妹,把我那可怜的儿女的脑袋全都砍了,然后指着那些血淋淋的人头说是斩杀的反贼首级……”wWW.ΧìǔΜЬ.CǒΜ
“我老婆和幺妹都是女子,还有我的孩子那么小,他们怎么可能是反贼呢?”谷闯的眉头已经皱的很紧了,他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全身都是剧烈的抖动着,“我做百姓,官府把我往死路上逼。我做反贼,官军要杀我。我不做反贼,官军还是要杀我。还有活路吗?还有活路吗?还有活路吗?”
一连三句反问之后,谷闯陡然睁开双眸,眼珠子早已通红如火,憋闷在胸中的愤怒如同火山爆发一般喷薄而出,晴天霹雳般的怒吼在灵儿妹妹耳边炸响:“这天杀的世道,这天杀的世道,这天杀的世道!”
谷闯的眼睛是红的,好像镶嵌在眼眶的两团烈火正在熊熊燃烧。
灵儿妹妹显然被他这幅神态给吓坏了,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怯怯的说道:“谷大哥……你吓到我了……”
听了这句话,谷闯的神情渐渐缓和下来,如同一个和善的邻家大哥那样用亲切的目光看着灵儿:“幺妹儿……哦,不,小妹子,我失态了,真的失态了。”
“不过你说的那句话很对,这个天下是朝廷统治的天下,他们只在乎自己的统治,从来都不在乎我这种人的死活。嘿嘿,我已经明白,我真的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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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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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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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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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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