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他的生活中总是充斥着数不清的兼职和赚不够的钱。
每天都过得既清醒又混沌,靠着未成年的身份合理合法地养活自己,甚至一点一滴还着家里欠下的债务,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日复一日的循环,他早就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淡然麻木,波澜不惊。
从8岁起,他的生活里就只剩下了读书和赚钱,前者是社会对他这个年纪要求的义务,后者是家庭带给他而无法挣脱的责任,如同一尘不变的黑白两色,泾渭分明,直至少女的出现。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江元已经记不清了,他只知道他早就习惯了她在他身边叽叽喳喳,像只小鸟一样,永远活力无限。
黑白世界从此有了色彩,五彩斑斓。
“江元江元,别去兼职了,我们一起去电玩城呗,我带你赛车!”
“江元江元,我错了,我不拦你了,那我把零花钱都给你,你能不能再多打一份工,当我男朋友呀,我会对你好的!”
“江元,发烧了要去医院,你是扛不住的!”
“江元,我都给你递台阶了,你还不下嘛,再给你三秒…三分钟,你再不说话,我就真不理你了!”
蒋鸢每次生气时,总喜欢赌气说不理他,却总会在下一次见面满血复活地迎上来,继续笑眯眯地看着他,像是望着什么“绝世大宝贝”。
直到高考前的那次争吵,他的大宝贝好像真的不要他了。
国庆历来都是打工的好时机,他至今都不知道自己最终为什么会放弃四位数的家教兼职,只为参加那场听起来就无聊的同学聚会。
也不想知道为什么,会因为临走时鬼使神差听到的一句话,完全打翻自己规划好的大学生活,花大量赚钱的时间参与毫无性价比的辩论社团。
直到今天站在辩论场上,注视着她自信的神采,金句频出的质询,他突然觉得一切都值了。
有些事情不必要求个答案,凭心而已。
正如他曾经所希望的,他目送着她离开他;亦如他现在所希冀的,目光所及之处还有她。
辩论赛上,万千思绪隐藏在江元那看似淡漠疏离的眼神下,完美地骗过了蒋鸢。
多少年的追逐,蒋鸢相信自己足够了解江元,明明是一样冷淡的神色,明明她们正方现在占据上风,可她就是觉得江元应该还没发大招。
反方三辩进行攻辩总结时,蒋鸢强迫自己认真倾听,找寻对方话里的疏漏,却还是会不自觉回想自己刚刚的发挥。
她刚才质询的还不错,总结的也挺好,攻防一体,等会自由辩论,应该不会被江元抓住把柄吧……xǐυmь.℃òm
自由辩论刚开始,双方来回交替交锋,有来有往,打得不亦乐乎,直到江元起身发言。
他一改立论质询时的温和,语言十分犀利,问题毫不留情,短短两句话,直指正方观点的核心漏洞——辩题关键词定义混淆。
仿佛打盹的猎人静静注视完猎物的洋洋得意,缓缓睁眼,展示出自己的精明老练。
束手无策间,猎物甚至来不及垂死挣扎。
这场的开头,阐述关键词定义并不是重要部分,可回忆刚刚的辩论,他们正方四人对关键词的理解的确有细微差别,造成了前后矛盾。
无人在意的话,过去也就过去了,可抓住了,的确是无可辩驳的错误。
正方辩论席一时鸦雀无声,四位辩手不约而同地翻看完手中的资料,面面相觑后竟无人起身应答。
蒋鸢低下头,双手已经攥成了最坚固的石头,牙齿狠狠咬住下嘴唇,提醒着她此刻的无措,这种感觉好像回到了他们决裂那天。
此时此刻,她好想帅气地站起来,狠狠地反驳他。
但是理智告诉她,他提出的问题是对的,她们的确疏忽了,遗漏了这简单而又关键的末节。
几个月过去了,原来她还是那么狼狈。
后面的比赛节奏加快,反方众人精准地抓住正方的弱点,一击即中。
即使正方众人坚持顽固抵抗,最终还是于事无补。
结束时,双方辩手按照惯例一一进行握手。
蒋鸢和江元不约而同选择了最礼貌的握法,指尖轻轻相碰,又在下一秒各奔西东。
那一刻,蒋鸢几乎没绷住,刘海下是再精致的妆容也遮不住的黯然。
她总是在他面前一败涂地,丢盔卸甲。
“没关系,大家都刚开始辩论,输比赛很正常,好好总结,下次我们一定可以赢过q大的!”
对于这次的失败,r大的带队学姐并没有放在心上,打辩论,输赢都太过寻常。
“学姐说得对,辩论都结束了,大家别垂头丧气了,今天是友谊赛,只是一次友好交流,话说反方四辩真的好帅,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女朋友!”
蒋鸢右手边的女队友收拾好失落,眼神已经遗失在江元身上,完全移不开了。
“有兴趣?要不我帮你问问我高中同学,要是能凑成你们俩的好事,今天也不白输。”
“队长!”
“等会吃饭大家可要记得助攻,让她们两个人坐近点。”
作为一辩的队长脸上露出调侃的笑容,众人看过来的目光也轻松了几分。
“学姐,我晚上还有点事,能不能先走呀?”
蒋鸢心底有压不住的烦躁,她现在负能量爆棚,一点也不想和q大辩手社交,眼不见为净。
“着急吗?要不等一会儿,最佳辩手还没有公布,而且还想让你们和q大的同学认识一下。学妹,你今天这场发挥得真不错,刚刚q大的学长还说我们今年可是招了个宝,继续加油呀!”
“…好。”
蒋鸢还是没有逃过和江元的“认识”。
轮廓分明的帅气脸庞和赛场上逻辑清晰的辩论都让江元给r大众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人群中,即使他一言不发,仍然吸引了大家的注意,蒋鸢甚至听到旁边同学嘀咕了一句“高手风范就是帅”。
她低垂着脑袋,忍不住撇撇嘴,她知道他不过是懒得说话。
不过她现在看他非常不顺眼,所以他不过是在装十三罢了!
“蒋鸢,我学妹,s市的。”
学姐的介绍拉回了蒋鸢的思绪。
“s市?那不是巧了,我学弟也是s市的。江元,你老乡诶,你们认不认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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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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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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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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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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