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愿意与三皇子接触的人,是越来越多了。唯独国师,在他任燕都统领一职后,除了上朝以外,便没有再见过了。
恰逢休沐,孟锦弦上门来拜访国师。
“殿下不忙吗?”
他接过茶,回道:“统领可不只我一个,要做的事自然也多不到哪儿去。”
“要万事小心。”她再提醒,“权高,危险也是相继而来的。”
“所以国师现在都避着我了?”
她顿了顿,才看向他:“殿下如今不比从前,我要再与你接近,是会引人猜忌的。”
“……庭潇明白了。”
他的语气里是藏不住的失落。
抚芸听着,心情也不由得低落。
“我又不是离开了,这副模样作甚?”她轻笑着安抚道,“我们都还在燕都,如今你也要上朝了,这不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吗?”
孟锦弦点头回应。
他也曾以为他们之间,还来日方长,可是如今,相处的时间是见一天少一天。等他回到楚国,应是不复相见了,即便再见,也不会是如今这般了。
他陪着她下了几盘棋,便离开了国师府。
冬天,她是不喜欢出门的,所以她在寒冬的几个月里,除了上朝,基本都在府上。直至新春,她也没出门,节日里的宴会尤多,以前他们也会送来帖子,可她不愿应付,总是婉拒,渐渐地,便没有了。ωωω.χΙυΜЬ.Cǒm
“国师,外面雪停了。”文默看向安坐火炉前的国师,顿了顿,又劝道,“外面在放烟花,而且明月楼今日有很多节目看!”
她瞟向院里,便见墙外美不胜收的烟花。
“……好!”她似是注入了力量一般有了精神。
没过几时,两人便出了府,向着热闹的街市前进。
彼时,于安世侯府,有一场热闹的宴会。官家小姐们,盛装出席,争奇斗艳。
“三殿下!”
安世侯亲自前来迎接刚进来的孟锦弦。
“侯爷。”
穆庭元看了一眼,便做不知情,继续与宾客饮酒。
“三殿下!”着喜庆的绛红襦装的叶子楣,从一堆姑娘中走来。
安世侯愣了片刻,才从叶子闲幽怨的眼神中读懂自家女儿的心意。
“叶小姐。”孟锦弦亦是回应道。
父女俩热情地将人迎进了宴厅。
而另一边,文默和国师已经落座了明月楼。
各色绸带装饰着的舞台落于最中间,各类雅间分布在其周围的三层楼里,行道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抚芸不是不喜热闹,而是相对于那些规矩众多的世家宴会的热闹,她更喜欢这样无所拘束的热闹。
“主子!你看,出来了!”文默兴奋喊道。
她也随其点头,目光紧盯着台上的杂技表演。
在抚芸为数不多与母亲相处的记忆里,每逢过年,母亲总会来这里表演,而她总会躲在后台,偷偷地看这些杂技表演。
“主子……”
文默的声音将其拉回了现实的热闹。
“怎么了?”
“你想不想吃外面的糖炒栗子?”文默指了指外面的叫卖声。
她轻笑着点了点头。
文默起身走到门前,便又回头:“还加糖葫芦吧!”
文默是从她来到全真观便一直跟着她的,自是了解她的喜好。
“可以!”她又点了点头。
抚芸又看回了舞台上的表演,心情顿时无比舒畅。
等下个节目的空隙,她忽而望见一个有点眼熟的身影。
那人向着二楼走来,眼神谨慎地向四处观察着。
她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等那人走到二楼,她才想起来,此人是最近一直跟在穆庭潇身旁伺候的那个人。
“叫什么来着……”她边想着,便站起了身。
眼见他上了三楼,她也随即跟了上去。
那人尤为谨慎,抚芸只能见他上到三楼,才上去。三楼位置不太好,大多数人宁愿选择在一楼挤,也不会订三楼的雅间。
而此人偏上了三楼,怕是有什么事。
她想着,脚下动作便更轻了些。等那人进了雅间,她才踏上三楼的行道。
为以防外意,抚芸向其相反的方向绕了一圈,然后猫到了那间雅间旁边的柱子后。
而雅间的窗户与她也只隔了那根柱子。
“孟大人……”
随着一道低哑的声音,抚芸终于想起此人名为孟泽。
“林将军有何消息?”
随即便是孟泽的声音。
“林将军说,孟济的病情有所缓和,但是应该不会好到哪去了……”
孟济?楚人?
抚芸心脏猛然狂跳,心底涌上一种不好的预感。
“好,我会禀报殿下的……”孟泽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你也禀报林将军,殿下已经拿下北燕在燕都的一半兵权了,若发兵……”
后面的话,她却像是失聪了一般听不见了,只觉眼前一片黑。
“拿下北燕在燕都的一半兵权……”
“楚人大多善于近身攻击。”
“庭潇怎会如此擅长骑马射箭?”
“鸣王有二子,皆为骁勇善战之士……”
……
一句又一句话,在她脑海中反复响起。
她撑着柱子,双目空洞,似是灵魂抽离了肉体一般。
没过多久,孟泽和其对线的人从房里出来,没有发现柱子后,面如死灰的抚芸,便离开了。
而二楼雅间里,文默回来后,才发现房内空无一人。她四处寻找,也没有找到。
“难道有什么突发的事回府了?”文默猜测道。
文默怕她回来找不到人,便还是在雅间一直等着,可是等到节目上了一个又一个,客人都渐渐散去,也没有等来。
最后,文默回府了,抚芸还坐在明月楼的三楼。
没过多久,安世侯府的宴会也进入了尾声,宾客都纷纷辞别离去。
孟锦弦在叶子楣的送别声中,上了马车。
等燕都城慢慢停了喧闹,天空中又开始落起了雪,彼时孟锦弦还在书房里忙碌。
“咚咚咚……”一阵利落的敲门声打断了其思绪。
他起身去开门,可门开来,扑面而来的是被风飘来的雪,随之才见,满身是雪的人。
“国师……”
她不应,只看着眉头微拧的人。
“先进来吧。”
他把人拉进房内,关上门,便开始给她拍去身上的雪。
“什么事这么晚过来,还落了一身雪?”他的声音一如往常,还未发现她的异常。
“孟锦弦……”
他随声,手停在了半空中。两人相视着,可至此一切都变了。
“世子殿下,原是比那戏子还会做戏。”她冷声讽刺,“真是演得一出好戏。”
孟锦弦听得她的冷嘲热讽,才真正反应过来,原来当他们之间不存在穆庭潇时,她对自己,与他人也无异。
“所以国师是专程来羞辱我的?”
抚芸决绝推开了他放在自己肩上的手,神色更冷。
“孟锦弦,带着你的死士,马上离开北燕。”
他却随之轻笑,完全没有了往常的温顺模样,更像是玩世不恭。
“可我现在是北燕的三皇子,国师要我如何离开呢?”
抚芸冷笑道:“你觉得陛下知道此事,你还会是北燕的三皇子吗?”
他步步逼近,将人抵至于门,眼底阴寒,粗粝的指腹轻佻地挑弄着她的耳垂:“我有的是办法,让你说不出口。”
“你放肆!”
她极力想要挣脱开,可力量悬殊,她连动弹都动不得。
“孟锦弦,你可知亵渎国师,有何下场?”她厉声威胁道。
“你忘了?我是孟锦弦,是楚人,你北燕国师的威严于我而言,什么都不是。”他仍不停手。
抚芸冷笑而道:“原来,所谓骁勇善战的鸣王之子,是与地痞流氓也无样。”
“……我也没说我是君子。”
他亦是冷笑回应。
“滚。”她的决绝已尽于此,“不要再让我见到你……”
孟锦弦恍惚地想从她眼中,寻得一点从前的踪迹,可那双凤眸里除了阴冷,再无其他。
他眼底的戾气愈增,落寞随之转为笑意。
“你可知你的三殿下,是怎么过得那九年?”他见她动容,笑意更深,眼底的阴沉也随之而增,“……他七岁被禁,带着铁链长到十二岁,又沦为太子禁脔,长达数年……最后,落得时而清醒,时而疯癫的下场……”
她紧紧盯着他,直至一层雾膜迷糊了眼前的人,她好像又看见了那个小小的身影,耳畔再响起那稚嫩的声音。
“不要怕,我不会告诉母妃的!”
孟锦弦却依旧笑着,抬手擦去了那呆滞眼眸中不断涌出的眼泪。
“所以,他不愿让北燕的任何人知道这样的穆庭潇……他便与我做了交易,我替他还北燕一个正常、干净的穆庭潇,而我会用他的身份,得到北燕的兵权,为我父王报仇……”他又轻声威胁道,“你也不想,北燕的人知道的是这样的穆庭潇吧?”
“……威胁我?”她冷笑道,“有我在,你休想得到北燕的兵权!”
他也不恼,只作悠闲地替她理着其被风吹乱的青发。
“我会得到的……而且会轻而易举地得到。”他俯身靠近其耳边,轻声道,“抚芸,我能走至今天,从来都不是巧合,而是所有人……都希望如此。”
他笑着松开了她,转回身,走向书案。
“国师,请吧。”
夜色更深时,风雪亦尤重。
行路上厚重的雪里,前行着一个暗红身影,其衣衫上已然落满雪,可她似乎丝毫不觉寒冷。
次日的早朝,便不见了国师的身影。
而国师府上,今日异常得忙碌。
“主子,您昨晚去哪儿了?”文默眉头紧锁着,给她端来了药,“奴婢去给您请太医吧?”
“……不必。”
她拿过药,一饮而尽,脸色依旧苍白,可眼底的阴冷不减。
孟锦弦,这兵权,你休想得到!
她想此,神色愈冷,心气起伏剧烈,便猛然咳出了声。
文默立即为其拍背顺气,神色更忧虑。
“奴婢还是去请太医吧?”
“咳咳咳……”她伏在床榻边,咳得极为痛苦,“不用……”
咳过后,她又躺下了,许是药物的作用,没过多久,人便沉睡过去了。
经过几日的调养,她才慢慢恢复,期间,穆盛还让太医来看过几次。
长乐宫。
“母后,您怎得又气上了?”
穆康一早便来看太后。
“还不是你的皇兄,竟然给那个孽种燕都统领的职位!”妇人气得脸色铁青。
穆康却劝道:“母后……这没什么不好的。”
“你也疯了不成!”太后听此更气,“那孽种身上流的是楚贼的血!他是北燕的耻辱!”
“母后,您若想让彦儿上位,就听儿臣的吧。”穆康轻声道。
太后惊愣地看向了他,怒气也全然散去。
“你有办法?”
穆康不语,只轻笑着点了点头。
数日后的早朝,国师终于痊愈上朝了。
“国师可好些了?”穆盛忽而问候她。
“抚芸已然无碍。”
抚芸行礼谢恩。
穆盛轻点头,随后说道:“那这次的官员考察一事,朕就交给你和王大人来评定,由庭潇和庭元执行。”
她心底猛然一紧,抬头望向皇帝。
“国师有异议?”
抚芸随即行礼回道:“抚芸遵旨。”
位于右边的武将之列的孟锦弦抬眼望了她一眼,嘴角上扬的弧度尤为阴冷。
“好,最近几年上任的官员,皆集中于南方,就定于春祭之后下南。”穆盛宣布道。
“遵旨。”朝上三人俯首领命。
退朝后,穆盛留下了抚芸。
“国师有何顾虑?”
她看向穆盛,谨慎开口:“抚芸以为,三殿下新任燕都统领一职,让其现在下南,怕是有些不妥。”
“这是对他和庭元的锻炼,只是让他们一直待在燕都,又怎能为北燕的社稷做出有用的事?”穆盛直接驳回。
“抚芸愚钝。”
倘若一直让他留在燕都,怕是会与那些权贵勾结,到时只会更加棘手。
她重新审视了利弊,便不再做何劝说。
“退下吧。”穆盛仍看着奏折。
“是。”抚芸随即退出了朝堂。
她刚出宫门,便见得正与安世侯热络交谈的孟锦弦。
叶明修……果不其然,最先靠向他的人会是你。
“国师。”
两人都向其行礼道。
“那老臣就先告退了。”
待叶明修上车离去,她也抽身准备离开。
“国师,你我之后是一同共事的,现下有些时间,何不交流一下?”
孟锦弦冷声道。
“……我要与殿下交流什么呢?”她也转回了身,随即冷声嘲讽,“交流殿下的做戏能力,如此登峰造极,该给你搭个台子,上去演一段儿?”
孟锦弦轻笑道:“旁人常说,国师的嘴毒极甚,现下是领略到了。”
“这才哪儿到哪儿?”她也随其冷笑,向其走近了些,低声道,“孟锦弦,我们还没完呢!”
“我们……是没完。”
他仍笑着,向其挑衅道。
抚芸冷哼了一声,随之拂袖而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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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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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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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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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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