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睁开眼,光线的形态都很随机,窗户外有时亮着,有时不亮,有时半亮不亮,令她深感时光飞逝,转眼就跑掉这么多晨与昏。
直到他告诉她,才短短半周而已。霍姝才知道,一切只是难捱产生的错觉。不过,聪明如她,很快又找到新的准确衡量时间的方法。
就是他每回来一次,才能算作一天。如果没有见到他,那么不管脑海里装了几次天黑天亮,都是骗局。
自己的感觉不可信,他才是可信的。宸小刀就这样重新塑造了霍姝的生物钟。
“刚刚是鸟叫吗?”
药与药的间隔,霍姝依旧没什么能耐。
别说逃跑了,连个勺子都拿不起来。
宸小刀哄着她吃饭,每次一小口,不厌其烦。
他说“啊”,她就“啊”,乖的不行。
抱在怀里,简直爱不释手。
“是的宝贝,两只丝光椋鸟,就是你前几天说的,你无意间看到的野八哥。笼子从昨天起就挂在架子上,你才注意到吗?”
霍姝“唔”了一声,似乎自言自语:“有这么回事吗?”
“有啊,你这个小迷糊。”
连近在咫尺的事物她都无法察觉,外界的事,她就更不再有力气好奇与关心了。他逢场作戏的主人格行程因此全部推掉。
但是为了维持霍姝对自己的依赖,四号人格依然有必要严格控制自己存在于家里的时间。
只有精神上极度空虚,他是她唯一可以抓住的救命稻草,这点才成立。
男人坐在车里,烟吸完一支又一支,直至堆满了烟灰缸。看了眼手表,时候差不多,他启用引擎,再原地关闭。
霍姝条件反射般睁开双眼。
“宝贝,想我吗?”
“想~”
颓废的眼眸里,荡漾起点点开心,却终究少了点灵魂。
这不是长久之计。
……
两只野八哥死了,如愿可没有动它们。作为一只猫,小雪团子真的做到了不扑鸟。但不是被驯化的,而是它本来就不感兴趣。
霍姝就像那两只被困住的鸟一样,越来越虚弱,不用药都可以长睡不醒。
宸小刀也渐渐倦了,他心爱的小姑娘不该是这幅活死人模样。他爱她,应该是爱她活泼,爱她春天般生机盎然。
于是,试着把针剂彻底停掉。
结果很快他就抓到她偷偷联系俞桐。
“宝贝,你真是……比我想象的,还要冥顽不灵许多。怎么就教不会呢?”他表情无奈,幽沉的眸子里流淌着隐去声息的暴戾,令霍姝掌心一松,手机摔在地毯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男人把手机捡起来,平静挂断。然后不顾霍姝的挣扎,将她拖离卫生间,按在床上,压着她的头,嘴里叼着注射器,捏爆安瓿瓶,抽取冰凉的液体注射进她体内。
俞桐的电话一通又一通持续不断地打来。男人把熟睡如婴儿般的霍姝在床上安顿好。
拿开她缠在脸颊的头发,轻轻盖好她身上的被子,拇指摩挲了两下饱满的唇瓣。收回手,给自己点了根烟,掐着烟来到窗前。
窗外夜色浑冷。
俞桐发现电话终于打通。
他知道对面不会是霍姝。
“再这样下去,她会死的!!!”
好不容易清醒,却不逃跑。
拿到手机,不报警,也不联系家人,只打给俞桐。
她脑子在寻思什么?
显然,她并不怕死,只是怕……
宸小刀咬着牙笑了一声,含过烟的嗓音有些沙哑。指尖烟雾缭绕,被风一吹,尽数飘向峭拔的手腕。
“就算死,她也得跟我在一起。”
“畜生!!!”
俞桐骂完,听筒里只剩下了嘟嘟嘟的声音。
再打不通。
“霍家的小公主,真愿意拿自己的命出来赌?为那个姓靳的?”
俞桐撂下手机,望着对面直到此刻还保持优雅喝茶的男人。
这阴阳怪气的劲儿,他想说堂兄你是不是嫉妒。
“霍姝说这不是赌,而是谋略。”
赌博看命,谋略却是凭自己向着目标一步步进发,绝不听天由命。
俞栖寒来见俞桐是私事,也没有戴隐形镜片,瞳孔深海一样蓝。
他放下杯盖,搭着修直双腿,流露出几分欣赏之情。
“勇气可嘉。”难怪他家念念喜欢。
俞桐叹了口气,心情七上八下的,十分忐忑。
霍姝被折磨成这样,刚刚却还在安慰他。
她说俞桐我没事。
其实我还好。
黎明前的夜最黑。
我等他回来。
……
走到这一步,身心俱疲的何止霍姝,宸小刀狠到宁愿给自己也来一针,躺在她身侧,搂着她沉沉睡去。
梦只是对现实的逃离。
无论美梦还是噩梦,其实都有尽头。
霍姝在睡梦中身体被激起求生欲。
她在蓄满水的浴缸里胡乱扑腾,痛苦万分。
男人面带冷血,高高在上看着她。明明始作俑者,却又舍不得。不断把她丢进去,而又一遍遍控制不住自己把她捞起来。
霍姝就这样在窒息中恐怖的来回。
直到宸小刀意识到,自己的爱,终究只是增加她的痛苦。
如果一开始就足够狠心,倒也不至于让她吃这么多苦头。
“霍姝,我没有过感情。我只知道你跟世上其他人不一样,却不知道应该怎样对你。你让我不知如何是好。我对一切感到抱歉。”
他最后一次抚摸她的脸,深情与绝情同时存在。
霍姝睁开湿漉漉的眼睛,眼底意外的十分清明。
“宸小刀,早知道会这么喜欢我,你有没有后悔,没有在最开始对我更好、更温柔、更真心一点呢?”
男人一愣,想到这话似曾相识,似乎很早以前就听过。
她是从那么早,便识破他了吗?
“……霍姝,你是不是,从来没有混淆过?”
一种异样的感觉陡生出来。
宸小刀眉头紧锁,震惊盖过了一切。
这怎么可能呢?
可随即,后知后觉:噢,原来是这样。
将大手滑落到她脖颈,这儿细的仿佛一掐就断。
他眼底闪烁着野兽穷途末路的凶狠,嗜血斑斑。
“我是可以在他回来之前带走你的,你知道吗?”
霍姝呛了水的声音止不住嘶哑,喉咙也有些发抖,目光却平静。
“我知道你可以。我也知道你不会。”
宸小刀被气笑了。
可被气笑的原因,正是因为他不会。
过分聪明,也过分倔强的小女孩儿。
现在结局既定,他哪还忍心伤害她。
“霍姝,你比我更狠。”
好在这也不是什么坏事。
狠一点挺好的,能保护自己。
走到这一步,宸小刀无话可说。
其实要不是沾主人格的光,他一辈子也体会不到有“心”的感觉。
而他能有“心”,正是因为,主人格一直都在。
也罢了。
宸小刀很后悔。
像霍姝说的那样,很后悔没有一切早知道。
如果早知道,至少,对她的好能再多一些,不好少一些。
“霍姝,我很想好好记住你。可惜我做不到。”
因为他马上就要消失了。
“你就把我忘了吧。不开心的事,没有被记住的必要。”
“再也不见。”
“这是我对你的祝福。祝你幸福。”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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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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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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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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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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