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院子不小,有四、五间房,但只有其中一间亮着灯。进了房间,我却看见那女鬼彩儿在房里呆呆地站着。老者给我沏了茶,又递过来一支烟。
我满腔的疑惑正待说话,老者却摆手示意,让我暂不要出声。
只见他怔怔地望着彩儿,喃喃道:“彩儿啊彩儿,你到底经历了什么,这些时日又去了哪里,怎么弄成这番模样?我和你奶奶找得你好苦啊!”
听他提到彩儿的奶奶,我心中一动,但随即又按捺住了,先把眼前的状况弄明白再问也不迟。
老者喃喃地说完,又仔细端详了彩儿片刻,只见他左手印诀一掐,而那印诀我再熟悉不过,竟是我上清派中的太和印。
这印诀对于临敌破煞一点作用也没有,所以我从来没有过细的去研究过。只记得笔记上说这印诀有利于平心静气,让体内道气冲淡平和。
当时我还想,这不就类似于镇静剂的作用吗?难道遇见了妖魔鬼怪,还要让自己先静心?
奶奶的,我想着的却是怎么收拾它。如果打不过,也要想着怎么逃身保命,静心有个屁用!
我一脸懵逼地看他结出了太和印,心里正想着他接下来会做什么,却见他左手三指伸出,搭上了彩儿的右手腕,三指微张,指节所触之地竟是手腕处的寸、关、尺。
我心下骇然,难道他是在“诊鬼脉”?可是没有红绳、铜钱,他怎么知道三魂的情况?
未等我想得明白,老者已经收回了手。微微有些诧异地道:“难怪遍寻不着,原来是命魂有损。不是中了‘解魂术’,为什么命魂如此微弱?难道是‘掉魂’?”说完老者又看了看彩儿,眼里尽是怜悯之色。
我惊叹着问道:“刚才您是在‘诊鬼脉’?”
老者点点头,接着又诧异地看我一眼,“你不会?”
我略微尴尬地道:“我会用红绳和铜钱,但是太和印还能这么用,我确实不知道。”
老者呆了片刻,随即冷笑道:“哼,学而不思,固步自封,也许王秀芬也不知道太和印还能这样用。”
说罢他又道:“不光是太和印。譬如我上清门中的大明法印,也许你也仅仅是用来开眼吧?眼、耳、口、鼻、意,人之五感,大明法印既然能开眼窍,你说它有没有可能也能增强其他几窍的感知能力呢?有些东西,你不去想,不去试,那就永远也不会知道。”
老者的话让我猛然一惊,似乎见到了一片前所未见的新天地。恍惚间回过神来,他是在指点我吗?不觉间,对眼前这老者又少了几分戒心,多了几分亲近。
我又问道:“前辈,‘掉魂’是怎么回事?”
老者道:“阴物的三魂可以通过术法剥离掉,‘解魂术’便是其中之一,这个你应该知道。但是,天、地、人三魂也会因为一些别的原因而脱离本体,比如环境不适、受重创、或是惊吓等重度刺激,这便是‘掉魂’。”
“哦,原来是这样!受教了。”我深吸一口气,喃喃地说道。
这老者一手出神入化的“诊鬼脉”,尤其是他对门派中其他术法的理解和运用,让我对他上清传人的身份再无怀疑。
我忐忑地问道:“前辈,您真是我上清门人?”
老者叹了口气,神色有些哀伤,“上清道法一脉,宁缺毋滥、人丁单薄。当今世上,会得上清秘法的只怕就剩下我们三人。不过,我却是一个被师门遗弃的门人。”
“您说的三人,是指您、我,还有老王?”我试探着问道。
老者点点头,神色缓和下来,淡淡地道:“我叫石秀峰,是你师傅王秀芬的同门师兄。”
“啊!”老者的话让我瞬间惊呆了。
我愣得片刻,回过神来,这才问道:“怎么我从未听老王提起过你?”
石秀峰凝神看向窗外,好一会儿才颓然道:“一个师门的弃徒,他又何必去提。”
我见他神情伤颓,便不好再问。
片刻的沉默。
石秀峰扭过头来,笑着递过一支烟,道:“说说你吧,上清派选传人都是宁缺毋滥,还得过祖师爷那一关,看你这样子,入门的时间不长吧?入门之前你是干什么的?”
于是我笑着把我如何认识王秀芬,又怎么踏入道门的情况给他说了。
听完他笑道:“看似儿戏,实则天意。王秀芬说得没错,‘一山削壁’,今后的路是福是祸,就看你自己怎么把握了。”
“那你怎么会蹚进这趟浑水?”石秀峰又问道,“那晚用‘母降’寻踪的是你吧?你也是上清门人,又怎么会降头之术?还有,你在哪儿遇到了彩儿?一路跟着她来这儿又是为了什么?”
我心头已经百分百的肯定,眼前这位,绝对是boss级的大人物。
行走江湖第一大原则就是“仇家结得少少滴,朋友交得多多滴。”且不管他是不是我师伯,但是他绝对认识花玲,如果有他帮我,那依依的事也许会好办很多。
念及此处,我连忙笑着凑上前给他点上烟,说道:“师伯,您师侄我也是一脑门子烦心事儿呀。”
听我改口叫他“师伯”,他先是一怔,随即瞥我一眼,笑道:“你这份‘打蛇随棍上’的油滑,是自带的悟性?还是跟王秀芬那老小子学的?”
我见他点破,却也不恼,便知道我这大方向没错。虽然他说自己是师门的弃徒,但我一声“师伯”,他显然很受用,可见,他心里还是有几分香火情,有这个基础就好办。xiumb.com
于是,我干笑两声,便把陈八字将儿子炼制成尸妖,依依又被陈南生抓伤,我们为了寻找解尸妖毒的法子,才千里奔波来到云滇的事情说了出来。
“原来是这样。”石秀峰喃喃道,“陈八字这人我听说过,也算得是命理数术的一代宗师,可是他怎么会炼尸这类邪法?”
“唉,爱子心切,他也是跟一个叫桑采的降头师换法学来的。据说这桑采在西南降头一脉中很是厉害。”我说道。
“哼哼,又是桑采。”石秀峰森然冷笑道,“只怕这个陈八字着了他的道儿了。”
“怎么呢?您也知道桑采?”我问道。
“何止知道?”他喃喃地道。
“不过这些都是题外话。”他又道,“人寿有终,这是天道使然。而尸妖非同小可,一旦练成,形态与常人无异,而且几乎是个不生不灭的异类。
那炼制尸妖的法门,是将原本应该去地府轮回往生的阴魂强行留在阳世,这相当于逆天改命,有违天道,有损命数,所以炼尸之人自己也会遭受严厉的天道惩罚。
而且,一旦尸妖不受控制、失了常性,遗祸往往无可收拾,这也是降头术中将此法列为秘法、禁术的原因。
所以历来高明的降头师因为忌惮那天道惩罚,从不敢轻易尝试炼制尸妖。那桑采恐怕没那么好心,能将这秘法换给陈八字,只怕他是趁着陈八字丧子之痛,借他之手炼制尸妖,同时也将那天道惩罚转嫁于他罢了。唉,陈八字,一代命理宗师,可惜了。”
“您怎么会知道桑采是利用了陈八字来炼制尸妖?”我问道。
石秀峰冷笑道:“因为那具尸妖是我偷走了,我是打算利用它引桑采出来。桑采自己虽未露面,却有人跟了我不少日子。”
“难道我搭乘您三轮车那晚,车子后头……?”我惊道。
石秀峰笑着点点头。
我又问道:“师伯,您为什么要找桑采?您和桑采之间有恩怨?”
石秀峰淡淡地道:“说来话长,不提也罢。”
说完他突然问道:“你那位依依姑娘中尸妖毒有多久了?”
我心中默默回想了一下,说道:“算起来快有一个月了吧。”
石秀峰闻言,眉头皱了起来。
见状我不由心头一紧,问道:“师伯,是不是很麻烦?”
石秀峰道:“尸妖之毒非同小可,如果中毒时间不长,尸毒尚在表里,我倒是能将其祛除。不过听你说来,你那女朋友的尸毒恐怕已经深入脏腑,我也无能为力了。”
“啊?”我急忙问道,“没有法子可解了吗?”
“你也别急。”石秀峰道,“我解不了,不代表没人能解。你要找的这个花玲也许会有办法。我可以带你们去找她,而且,我这一趟云滇之行,也跟她有关。”
“您认识花玲?”我问道。
石秀峰笑着说:“渊源极深。明早你带着依依姑娘来这里,咱们一起去找花玲。”说着他看了一眼彩儿,“还有彩儿的事,也要对她有个交代。”
听了石秀峰说他和花玲渊源极深,我顿觉安慰,依依的事情总算有着落了。
说到这里,石秀峰笑着问道:“你也是上清门人,哪里学的降头术?王秀芬对这些可是一窍不通。”
我尴尬地笑了笑,这才把王姐临时教我一些降头法门的事情说了出来。
没想到石秀峰竟突然问道:“想不到她自己竟练到了这个程度,王海萍她还好吧?”
“嗯。”我随口答道,“王姐一家现在可好了。”
话一说完我立马回过神来,吃惊地问道:“您认识王姐?”
石秀峰淡淡地道:“她的降头术是我教的。”
“啊?难怪了。这一来,一些事情就对上了。”我惊讶地道,“原来您就是王姐说的那位神秘的义父。”
石秀峰点点头道:“她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村妇女,虽懂得降头之术,却并未涉足玄门,怎么会跟你认识?还教了你这些法子?”
于是我又将王海萍姐弟的事情给他说了,还特意提到了谢阿姨帮王海东的儿子重铸命魂、超度往生的事情。
我说道:“谢阿姨看出了王姐会降头术,还说王姐的降头术是极高明的法门,但是戾气重了些,于是便引导王姐用佛家义理来中和降头的戾气。”
“哦,原来是她!”石秀峰感叹道,“这也算得上是海萍的造化了。”
“她……”石秀峰刚想要问什么,却又突然停住。
我知道,他口里这个“她”一定是指谢阿姨,看他的神情,他和谢阿姨应该交情非浅。
片刻,他才问道:“你在哪里遇上彩儿?又怎么会一路跟着她?”
于是,我又把酒店偶遇官婷,以及在老寨阿来口中得知的一切告诉了石秀峰。
听完他长叹一声,“噢,原来如此。这一番兜兜转转,仿佛是命理注定。”叹罢,石秀峰眼里蓦地闪过一抹狠戾之色,冷冷地道,“谁这么有种?拿他人性命当儿戏?自以为躲得过吗?”
石秀峰的眼神让我心里涌起一阵寒意。不觉间,想起王姐说过的那个叫作犹老三的邻居。心想,这位师伯年纪虽大,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狠人。
一夕长谈,不觉已是天光微明。
辞离了石秀峰出来,只感觉今夜太多事情让人意外,不过值得欣喜的是,依依的尸毒终于看到了希望。我心中一片欢喜,丝毫没有觉得疲累,只快步朝来路走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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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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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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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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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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