怔了半晌,她点头道:“他应该有这些深重的城府。吴诚,那我该怎么办?”
我拿出一叠材料递给她,说:“他不是受不得风吗?咱们就给他刮一阵风,这阵风可比离婚厉害多了。”
白露大致翻阅了一遍材料,似懂非懂地看着我。
我接着说道:“这份材料分好几个部分。首先是指出我们手中这份判决罔顾法律和事实的问题,然后搜集多份涉及家暴情节均支持离婚和抚养权归属的判决,再依据“同案同判”的法律原则两相对照之后,这份判决背后耐人寻味的东西便显而易见,于是便顺理成章地给他扣上‘人情案'、‘关系案'的帽子,并且明确指出行政机关领导干部利用影响力托人情、走关系正是“人情案”、“关系案”的源头之一,那么这些现象是否应当坚决打击,还法治一片清明,还人民一份正义呢?这阵“风”对目前的罗健而言无异于飓风,与离婚相比孰重孰轻他应该比我们还清楚。那么两害相权取其轻,我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可是我的案子是否存在人情和关系操纵,我们没有证据,仅仅只是推测。”白露不无担忧地说。
我知道白露还没有真正理解我的意思,接着道:“作为普通百姓,有推测就够了。难道人民群众遭受不公待遇之后还不能提出合理怀疑吗?当然可以怀疑,也可以反映。”
我顿了顿,又继续道:“但是你记住,我们并不是真正要把这些材料递交相关部门进行举报。敲山震虎的道理你应该懂,你只需要让罗健看到这份材料,他就知道我们要干什么,他定然会主动来找你协商离婚的事情。虽然我们这是个‘假钟馗',但他心里装着‘真鬼',必然不敢冒这个风险。”
听我说完,白露恍然大悟,她一把握住我的手,惊喜地道:“吴诚,你怎么想到的这个办法?太厉害了!”
我顿时有些尴尬,僵着两手,放着也不是,缩回来也不是,只小声说:“这不,也是被逼的嘛。而且我也不敢保证一定能成。”
白露这才意识到我的异样,忙放开手。
过了一会儿又才怯怯地道:“那我们这样算不算恐吓?会不会犯法?”
我安慰她道:“放心吧,我们一没托人情,二没找关系,你也没直接威胁他,这材料你是无意中让他看到的。”我会心一笑,接着又道:“明刀明枪的来,我们未必就输。如果不是他诡计在前,我们又何须暗箭。”
听我说完,白露放下心来,释然地笑了。临走的时候,我又反复叮嘱了她一些细节,剩下的便是等待。
夜很深了,我再次躺在床上辗转难眠。终于明白了主任说的那句话,但我不知道我的理解是否正确,也不敢肯定我的做法一定就对,但至少我知道了,有些事情完全依靠法律是无法解决的,而我在为客户解决麻烦的同时,并没有丧失原则。
突然想起,以前经常听到行业内的同仁提到“非诉业务”,但当时头脑里一直没有这个概念,弄不懂,也不会做。现在我知道了,也许逼迫罗健回到谈判桌上来也算“非诉业务”的一种吧?而且我还学会了:所谓谈判,手里必须攥着刀!
这里给各位看官多说上两句,关于律师行业的“非诉业务”。
在大多数人民群众的认识中,律师的主要作用就是打官司,也只有在“吃了官司”的时候才会想到找律师。
当然,老百姓的理解也没有错,律师就是帮老百姓打官司的,这类业务行业内把它叫作“诉讼业务”。但是在“诉讼业务”之外,有许多问题也需要律师运用法律手段去解决,比如:纠纷的调解、各种合同的设计、法律风险的论证与防范、商务谈判的参与,甚至包括发出律师函、律师声明等等,这一系列解决问题的手段不需要打官司,但却需要对法律有专业的理解和运用,于是行业内就把这一领域的业务叫作“非诉业务”。其中法律风险的防范越来越被社会所重视,这也是近年来很多企业、机关、事业单位甚至是个人都聘请了法律顾问的原因。
闲言少叙,书归正传。
几天后,白露打来电话,说她老公罗健,哦,不对,应该是前夫了,果然主动找她协商,已经成功协议离婚,而且孩子的抚养权罗健也主动放弃了。
我长舒了一口气,果然还是打在了他的“七寸”上。
电话里白露欣喜不已,一定要请我吃饭,我拗不过她,只得去了。席间,她递给我一个崭新的男士包,还特意强调说这是朋友之间的礼物。我知道她是在感谢我,要是拒绝了,不就等于说我没拿她当朋友?这难免有些让她下不来台,于是笑着接过。
触手,略沉,顿感异样。
打开一看,原来里面沉甸甸的装了三叠大钞,应该是三万块钱。我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一时有些不知所措,继而竭力拒绝,推推攘攘之间她竟然急得哭了,引得周围的人都用异样的眼神看我,那眼神里分明写着“渣男!”两个字。
在不明就里的吃瓜群众凛冽的眼神中,我尴尬地心虚起来,不敢再推攘,只好先收下。这时,白露又破涕为笑起来,弄得我哭笑不得……
白露的案子总算完美收官。但我的心情却忽而释然,忽而沉重。
释然的是:我学会了在诉讼之外运用其他方式去解决问题,我想我应该是在律师这条路上往前迈进了一小步。
沉重的是:以后的路还很长,还可能会遇到更多类似的麻烦,但法律的运用和手段技巧总有一个边界,如果是非对错不能清醒把持,稍有不慎,便可能玩火自焚。而我是个比较简单的人,一想到以后要在这纷繁复杂的人和事之间不停游走就有些头痛。Χiυmъ.cοΜ
公平、正义这条路太长了,因为没有到达,所以一直追求着前行。我想,我这样帮白露,应该是在追求公平和正义吧?但我这样的方式真的对吗?一时心里纠结、犹豫、浮躁,仿佛一锅就要煮开了的粥,随时都有涌出来的可能。
随即又想,就像我安慰白露的话,“你不使诡计,我又何须暗箭”。面对这复杂的社会和人性,只用书本上那点法律实务肯定是应付不来的,只要不违法,随他去吧。
心里仿佛坦然了,但隐隐又觉着哪里不妥,兜兜转转也无从想开来去,窗外的天色却渐渐光亮起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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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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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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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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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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