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茂相派的官船足够快，徐明植还未回到长兴的时候，十二月初十，先期报捷的快船和奏折送到了通政司。
大明朝万历皇帝，后世有的史料记载二十八年不上朝，有的记载二十年不上朝，前者按起止时间算，后者按净休时间算。
而此时的万历皇帝，两年间辽东大败，七月的时候，刚刚经历内阁六部‘九卿伏阙’。皇帝归政的后果，就是九月下旨，开始加征臭名昭著的明末三饷之一，辽饷。
后世分析明史的砖家不少，都有一个共识，‘明之亡，实亡于神宗’。无论万历本人有多少理由，作为封建社会的皇帝，必须坐实第一责任人。
万历后期的朝廷，总结起来就八个字：中枢瘫痪、财政枯竭。
皇帝归政，也远差自己以后的亡国孙子，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惰政已经融到神经里了，小病大养，无病常养。
浙江来的二百多份奏折，在通政司待了一天，十一日，转到了内阁。
这是一个非常罕见的情况，独相方从哲当然知道浙江的情况，内侍带来皇帝的口谕，内阁拟赏。
谕旨办公，是万历皇帝的特色。这证明皇帝看过了、知道了，拟赏是针对官员的，奏折全部在说开海之事，那是同意呢还是不同意呢？
方大人知道，这只是开始，皇帝也需要知道朝臣的想法，用不了三天，他就会知道。
十四日，内侍到文华殿询问浙江大捷的封赏情况，方从哲回答还在讨论，内侍转而请首辅大人到乾清宫觐见。
……
“方爱卿，浙江巡抚开海奏折来京只有短短三日，通政司收到上千份请开海奏折，朕才发现，原来大明有这么多用心的臣子，内阁怎么看！？”
“陛下，苏茂相右都御史进左都御史、兼户部尚书，营哨军主将、外岛总兵官徐明植进都指挥同知，仍兼外岛总兵官。”
“其他人呢！？”
“陛下，巡抚和营哨军是主功，其他人赏赐财物吧。”
“外岛总兵官！？这是浙江巡抚、都司私授职务，就算兵部备案。圣旨为何要加，卿家同意开海！？”
“陛下，民意如此，朝堂要做的，是保证督饷馆按量缴税。”
“这个徐明植，朕还真知道，从贵妃那里听过几首词，小小年纪，领派外海水军，爱卿觉得妥当？”
“陛下，徐明植是苏茂相的门生，两浙世家子弟，宏愿清海。”
“原来如此，投笔从戎，志气高远，内阁尽快票拟吧。朝政艰难，外海大捷，既有缴获，也有俘获，朝廷应尽快奖赏有功之臣。”
“是，臣遵旨。”
……
方首辅从乾清宫出来，嘴角略带无奈的微笑。与万历的奏对，好像什么都说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xiumb.com
封赏、开海，全成了内阁的主意，还是内阁‘力荐’。
方从哲回到文华殿，里面有一个七十七岁，颤微微的老头在等着他。这是吏部尚书，赵焕，首辅大人的好基友。
“老大人等久了吧？方某被陛下召见。”
“陛下这次倒是反应快，怎么，首辅大人又揽下全部的活！？”
“哈，天官也来打趣方某。你我从进入官场的第一天起，就知道，这种世家豪商统一的开海行为，堵不如疏，谁拦谁死，挡不住的。”
“是啊，苏宏家这事办的滴水不漏，联合了不少人，难得东林、齐、楚、浙、昆全部官员同意，老夫有点恍惚，还以为张太岳又复活了。”
“这么多年，谁都知道联合世家可成事，却谁也没联合起来。这个徐明植，小小年纪，合纵连横，可怕。让方某意外的，还有两淮盐商和南京勋贵。看起来好像整个江南都在支持他。”
“首辅大人，这不奇怪，年轻好利用嘛，此刻的外力也可能变成以后的内患。这么复杂的关系，一个处理不好，外岛顷刻间就会换人。”
“老大人，刚才陛下也提到了这个徐明植。说起来他还是方某老乡，徐氏，绝对没有这样的力量，加上新建伯也不行。海清河晏，每个江南人的梦想，方某倒是想提点一下。”
“陛下提到？应该是来自武清侯吧！老夫嘉靖四十四年进士，观政后就是湖州附郭乌程知县。徐易峥的父亲，只是个秀才，说起来，老夫与徐家也算颇有渊源。老夫是徐易峥湖州府学的课师，他的嫡女，和教谕柳氏指腹为婚，还是老夫撮合的。可惜，徐氏与东林相交莫逆。”
“哈哈，老大人这回可想岔了。徐易峥在官场多年，友人称之为狐，徐明植的大哥，徐明栋，老大人忘了吗！？前途面前，东林算什么。”
“对，对，首辅大人见谅。老夫糊涂了，徐明栋的文书还在吏部呢，徐家父子三人，这是一个比一个精明啊。”
“老大人，方某票拟，与这个徐明植结个善缘吧。顺着陛下的话，进‘外岛总兵官’，巡视外海，驱寇安民，如何！？”
“呵呵，老夫不担心这小孩能不能领悟，只想他能不能做到。”
“夸口开海税赋百万两，这种诱惑陛下拒绝不了，朝臣也拒绝不了。朝政艰难，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有人主动下海与海寇玩，能省朝堂不少心。天下人都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们就顺水推舟吧，这也是政绩。”
赵焕不再说什么，只是点点头。
方从哲在苏茂相的奏折后面刷刷刷一顿提笔，两人看了看，让内侍送往司礼监。
圣旨还得两道程序，皇帝披红、司礼监盖章，才会草拟圣旨，然后再转回内阁六部执行。
这只是对有功之臣的封赏，和同意开海的批复。
接下来，清贫的定海市舶提举司，马上就会变成香饽饽，来年开衙，朝臣还会有一个‘小小’的博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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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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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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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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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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