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拉机的车把上、车身上已经披挂着不少崭新的红被面。
看到两个人来,徐大嫂子满脸笑容地走过来,指着那一个个的被面,对白玉兰说:“几个嫂子来给你们的新车挂红呢。”
挂红,是一种表示贺喜的方法。
庄子上,谁家盖新房,关系好的亲戚朋友就会拿了新被面在上梁的那一天,挂在主人家的大梁上。
谁家大梁上的被面多,就证明谁家人缘好,谁家家业兴。
林虎虽然没啥兄弟,但这接了个新拖拉机,挂红的人比谁家都多。
“玉兰,你快回家拿情谱给记下啊。”徐大嫂子提醒白玉兰。
情谱,是庄子上人盖房,娶亲,嫁女,丧葬用的一种记录贺礼的册子。
谁家随了多少礼,随的什么礼,都记录在册。
以后,谁家过红白喜事,请了人家去随礼,那人家就会翻开情谱,照着情谱上的贺礼随礼。
当然,也不能一味地照着情谱办事。
十年前,普遍随礼五毛。
现在,少说也得一块。
谁家送了被面,到时候,也得给人家送过去一条。
一般情况下,这些被面都是收起来不用的,叠得整整齐齐放在箱子里,等到时候又拿去给别人贺礼。
“我去拿。”林虎转身就走。
“不用拿,先记这儿,回去再誊到情谱上。”白玉兰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和一直钢笔。
作为家庭主妇,她早就料到这个,提前预备好了。
“哟,看不出,玉兰这一结婚,真像个当家的了。”徐七嫂子笑着说。
“结婚了,自然要当家。”白玉兰笑着,一一看被面,指着一个金丝缎面的问:“这是哪位嫂子送的?”
“我的。”徐大嫂子说。
白玉兰就记了下来,并在后面坐了标记。
被面有好有次。
这也得记下来。
总不能有人送你好的,你给人家回个次的。
一一记明白了,白玉兰就从车把上取下了所有被面,让徐大嫂子先抱到她家里,等她和林虎晚上闲了去拿。
徐大嫂子接了过去,笑着说:“你两个干啥去?”
白玉兰也不说去街上买东西,只说要磨合新车。
望着坐着拖拉机慢慢离去的白玉兰,徐八媳妇一脸羡慕:“这两口子的小日子真是蜜里调油啊。”
***
镇子上的纸品店。
里面摆满了纸扎的各种物件,都是烧给亡人的。
白玉兰买了纸马香表,还有纸做的金银元宝,有走到一些纸做的衣服跟前。
衣服的款式,都是老年人的。
“有没有年轻款的?”她问店家。
“年轻款的?给谁烧的?”店家奇怪地看着白玉兰。
“我公婆。”
“你公婆应该年纪大了,咋能用年轻款?”
“他们是年轻时亡故的。”
“哦。”店家应了一声,从底下翻出了一些样式的。
这些年轻款的,他一般不敢摆明面上,看得瘆得慌。
白玉兰选了两套旗袍,两套西装,还有帽子,还有鞋子。
自始至终,林虎都是沉默,一切都由白玉兰做主。
他没见过父母,对父母也没印象。
但他心里是有父母的。
看着白玉兰认真的模样,他心里很暖。
选好了许多东西,付了钱,两个人又去买了水果。
各样水果都买了,还买了各样点心。
林虎的父母是因为饥饿而死的,夫妻俩咽气后,怀里还有嗷嗷待哺的幼儿,想想都让人心酸。
拖拉机无法上山,两个人在山脚下下了车,拎着纸表和果品,走上了山坡。
一座坟茔默默地躺在那里。
当年,林虎的父母去世后,是徐老队长带着众人安葬了林氏夫妇,那个时候,庄子上很穷,没有多余的木头,只为两个人打了一副棺材,将夫妻俩合葬在了一起。
林虎跪下,同时,白玉兰也跪了下去。
将果品一一摆好,上了三炷香,小夫妻俩一起对着坟头磕了头。
“爸,妈,我带着媳妇来给你们磕头了。”
“爸,妈,我是林虎的媳妇,你们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林虎的。”
两个人跪在一起,将纸马和纸钱纸衣服纸帽子纸鞋一一点燃。
等三炷香燃烧殆尽。
林虎将敬过父母的点心水果一一破散。
破散,庄子上的人的做法一般是将献祭的东西掐一点放在供桌上,表示祖宗已享用过。
其余的,后人便可以带回自己吃。
林虎是每样留下了一个。
下了山,两个人坐在拖拉机上,吃着水果和点心,聊着。
林虎如同了却了一桩心事,说:“过几年,就可以带着娃给他们的爷爷奶奶上坟了。”
“嗯。”白云答应着,眼前就仿佛浮现出林虎带着孩子的场景,心里不免有了几分期待和憧憬。
林虎应该是一位非常合格的父亲。
她和林虎的娃会长得像谁多一点呢?
“从现在开始,我得加把劲了,有了女人,更应该多赚钱,要让自己的女人和娃娃吃好穿好过好日子。”林虎掰开一个橘子,空气里飘散着橘皮的清香。
“现在的日子已经很好了。”白玉兰说。
她和林虎的小日子,恐怕是整个庄子上最好的。
有漂亮的大瓦房,有崭新的拖拉机,还有存款。
这是好多庄稼人得奋斗一辈子的产业。
林虎年纪轻轻地就有了。
她不想给林虎太多的压力。
人要知足。
钱多少无所谓,重要的是过得舒坦。
但知足并不代表安于现状。
前世的她,经过了一个飞速发展的时代,知道太多的赚钱的法子。
随便抓住一个,就可以衣食无忧。
所以,她不担心钱的问题。ωωω.χΙυΜЬ.Cǒm
不必要给林虎压力。
钱,她会赚的。
“将来会更好。”林虎将一块剥好的橘瓣喂给白玉兰。
白玉兰点头。
是的,将来会更好。
夫妻同心,没有过不好的日子。
***
回家的时候,途径妇女张桂花主任家,林虎忽然想起什么,停了车,说要去找张主任有点事。
白玉兰心里知道是啥事,劝他:“咱们过段日子再来吧,你现在进去,会被盘问的。”
“她盘问啥,哪有旁人管夫妻间这事儿的。”林虎不怕被盘问。
“那你就去找她要,我不去。我在车上等你。”白玉兰忍着笑说。
她确定,林虎一定会被张桂花奚落。
果然,听见林虎又来领小纸袋,张桂花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啥,我前天给了你们那么多,你们已经用完了?”
“不多,只给了八个。”林虎说。
“是八个,可这才过了三天,就用完了?”
张桂花并不知道这八个不是三天用完的。
若是她知道是一天用完的,不知该作何感想。
她只是在心里感叹,如今生活条件好了,能吃饱饭了,年轻人的精力真不是一般的旺盛,简直是非常的旺盛。
她新婚夜的时候,男人也只来了两次。
而且头天两次,第二天就一次,第三天直接不想了。
可林虎将八个小纸袋连续三天用完,真是了不得。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林虎,也不给他拿东西,而是说:“你去把你媳妇叫来,我有话跟你媳妇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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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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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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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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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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