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高岭匆匆告别了泷和万叶,跑出谷第一眼便抬头看向那偏西的日头,“呼,还好还好,下午而已,开个挂还来得及回花见坂。”
有鉴于上一次光着一只脚狂奔到绀田村的经历,高岭痛定思痛,趁着刚与影大战完后的几天,将鸣神岛除了荒海地下之外的锚点全部点亮了——虽然细细想来,使用空间裂隙去往不同的地点似乎更为方便,但是对于如今的高岭而言,他撕开的裂隙最多还只能连接数百米内的空间,传送物体也是如此,像当时把影的薙刀传送到几百里外的异空间之中,他还必须要借助太平的力量。
然而太平自那一战后就一直陷入了沉睡,高岭不是没有去意识空间看过她,她的状态就和当初打完无相之水时差不多,于是高岭也不再担心,就是不知道她是怎么醒的了。
好在影自己也有空间的权能,战斗时只是缺少时间和精力去定位她的薙刀而已,要是她把找回薙刀的任务交给始作俑者高岭的话,他可真的要露馅儿了。
一道白光闪过,高岭眼前已是人来人往的花见坂,不过就和曾经一样,没有人对他这种突兀的出现而感到奇怪,甚至他自己也习惯了这一点。只是今时终究不同于往日,曾经的他可以在出现后脸不红心不跳地汇入人群之中,而如今就要面对……
“高岭先生!”
“是高岭先生!”
“高岭先生,我有你写的书,能给我签个名吗?”
“高岭先生我也想学剑术!”
高岭僵硬地牵动着两颊的肌肉,生涩地应付着狂热的民众,他心底焦急,想要在这个特殊的日子早点找到宵宫,但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样的场面,只能在心底将罪魁祸首千刀万剐以泄愤——粉毛狐狸,别让我抓到你!
还是那棵熟悉的大樱树下,宵宫正端着一个铁盒子,挨个给孩子们发糖,只是她的眼神有些飘忽,一不小心,撒手早了,糖果没放到孩子手里,而是掉到了地上。
她连忙道着歉,又补了一颗给那孩子。
孩子们自然不会在意这些小事,领到宵宫姐姐的糖果后,就开开心心地跑一边过家家去了。若是在平日里,宵宫听着他们的欢声笑语,自己也会止不住笑出声来。
可今天却完全没这个心思了。
西边天空上的火烧云是她最喜欢的赭色,可如今也没有兴致好好欣赏了。
再怎么乐观豁达的人,也是有个限度的,譬如孩子们的笑声,在往常能给宵宫以慰藉,但在这样的情形下只让她觉得无比地讽刺。
那群孩子在玩什么呢?
那个叫彩香的小女孩正笑嘻嘻地站在了松阪于岩夫之间,一只手伸向一个人,“今天可是个特殊的日子哦!你们两个谁送我的东西好,我就当谁的太太!”
松阪有些不快,“昨天你也是这么说的,这日子哪里特殊了?”
“哼,今天是521,昨天是520,这样的日子你们男孩子怎么都不在乎呢!”
“哼!”宵宫闭上眼,嘟着嘴,叉着腰,学着彩香的语气撒娇道:“这样的日子你们男孩子怎么都不在乎呢!”
“哎。”或许……想到他那天抱着将军时,是那样温柔地为她拭去了泪水,眼神里是从未见过的怜惜,宵宫又有些迷茫了。
她似乎没有资格去谴责高岭,因为她也说不清楚,他们的关系究竟算什么呢?
按理说,拥抱过了,连……手指无意间按住嘴唇,似乎在想念那个温度,宵宫的脸再次红了起来,那天晚上也不知道怎么地,两个人似乎都无比地疯狂。
但归根结底,他好像从未对她表露过爱意,她也从未对他说过。
两人并未明确关系,那……“那我又为何要抱着这样不切实际的幻想呢?”宵宫的视线彻底朦胧了,但她不愿将这一幕展现在任何人面前,于是她快速眨着眼,将泪水全部挤出眼眶,然后用手背草草抹干。
这时,心底里突然有一个声音响起:“为什么要擦掉,为什么不留着,就让他看到好了,看他会不会同样温柔地拭去你的眼泪,就像他对将军做的那样!”
心底那道堤坝,终究是拦不住这忽如其来的泪意,宵宫赶忙低下头,她倔强地,不想让任何人看见她落泪,她想要展示在人前的,便只有那个如炎炎夏日一般乐观热情,风风火火吵吵闹闹,又出奇地善解人意的少女形象。
只是……还是忍不住抽了一下鼻子,牙齿咬着嘴唇,肩膀耸动着,眼泪怎么也止不住。背后有什么声响,但宵宫完全没有听到。
突然,一双温暖的手按住了她两边的肩膀,将她的身体转了个个儿。即使哭着,即使视线模糊,宵宫依旧知晓了来人的身份。她太熟悉他了,不知怎么就是这么熟悉:他手掌的温度,他走路时发出的声响,甚至连他的脚尖都能一眼认出来……
是啊,都熟悉到这种程度了,如果不再进一步的话,算什么呢?
高岭抿着嘴,如是想到。
但话到嘴边,他不由深吸了一口气,全身莫名的颤抖起来——果然,即使很久不去想了,即使刻意地想要将逝者遗忘,但是,活下来的人,是一定要背负着逝去者的沉重走下去的。这份沉重,既会在需要的时候化为动力与助力,可在另一些时候,便成为了向前行走的阻碍。
“算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如果他就此止步,让这段模糊不清的情感戛然而止,那宵宫又算什么呢?自己若是真这样做,固然算是对得起逝者,但又如何对得起身边活生生的少女呢?
如果浅濑此刻就站在身边,她也会鼓励着自己向前迈出这一步的吧。
腰间的印笼振了振,似也在催促着他做出决定。
良久,高岭叹息着,捧起了宵宫的脸,在她越发羞涩与迷离的眼神中,用一种意想不到的旖旎方式,将她眼角与脸颊的泪水一扫而空。
不一会儿,并肩行走在花见坂的街道上,宵宫一边用袖子擦着几乎要烧起来的脸颊,一边对戴着帽子低头走路的高岭埋怨道:“你……下次不准这么干了!你……不苦吧?”
高岭笑了笑,“有点儿咸,有点儿涩,但因为是你的眼泪,所以我心甘情愿。”
虽然肉麻,但是宵宫心中欢喜,如果高岭真的只是用手拭去她的泪水,就如同对将军做过的那样,她反倒要怀疑她在高岭心底的分量了。
只是……真的好肉麻啊!!!
“对了,大热天的,你干嘛戴着帽子?”
“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是还想带个面罩呢。”高岭苦笑着,下午的时候,若不是渡部带着同心及时赶到,高岭可能直到现在都无法脱身。
不过没关系,热度这种东西,过段时间大家冷静下来就好了。更何况,高岭现在可是盯上了八重堂,每天早上拄着刀站在那儿,务必确定报纸上没有和他相关的东西。
嗯,今天早上没空,不过他方才顺路去看了,底层的小职员自然不敢惹他,更不敢瞎写什么。至于那只臭狐狸,或许知道自己做错了事,竟是哪儿都找不到她的人!
“听说莫娜走了?”
“对啊,她说她来稻妻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赶着回去给老师交论文呢!”
“呵呵,她的论文必过不了。”高岭发出了最恶毒的诅咒。
“对了!”宵宫突然狡黠地一笑,然后摊出了手:“我的礼物呢?”
“礼物啊……”高岭顿了顿,糟糕,他方才急着赶过来,居然又忘了买礼物……
希望能糊弄过去吧……
“这是……”宵宫不可思议地扶着手上的宝弓。
“我不想欺骗你,这把弓曾经反复易手,我也曾死在它射出的箭下。”
“死!”宵宫一个哆嗦,差点儿没把飞雷扔出去。
“对,具体是个怎么样的故事……”
“我明白的,你还没准备好,放心,我可以等。”
“呼。”高岭长舒了一口气。
“作为我的学生,我本想将这把弓送给裟罗来着,但被她退货了。”说到这里,高岭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你不会介意吧?”
“当然不会!”宵宫摇着头,将飞雷抱得更紧了,生怕那个冷脸的天狗突然出现,把这把弓再抢走。
“但是,你把它给我……”
“无妨,”高岭眨了眨眼,“以我目前的实力,少了它无伤大雅,而且我还有一把弓呢。”
高岭说的是实话,单纯从战斗的角度分析,无论是突然性还是杀伤力,空之权能都比纯粹使用弓术要好得多。
飞雷对于他来说,更多的是一种纪念意义吧……
但是如果可以再次赠与他爱的人……
心血来潮之下,高岭突然抱住了宵宫,她还没来得及尖叫出声,便发现眼前的景色一变,两人来到了暗无天日的镇守之森。
虽然不知道高岭是如何做到的,但宵宫没有多问,只是任凭他拉着她的手,将她带到了一棵连理树下。
看着这棵熟悉的树,高岭一时有些唏嘘。于是,在同样的森林,在同样的淡蓝色荧光包裹下,甚至是在同一棵树下,高岭与少女做了场赌斗。
命运如同一只噬尾蛇一般再次组成了一个回环。
“就以这把弓作为赌注好了,赌我,无论如何,都会回到这里,与你在一起。”
这话说得宵宫摸不着头脑,“这算是什么赌斗嘛!你说清楚点儿!”
“不,无妨。”高岭忍着泪水,他也不知怎得,就像在此时来到这片树林,说下先前的话,他只是强自欢笑道,“我也只是突然想这么说,你不觉得很感人吗?”琇書蛧
【对吧,浅濑,斋宫大人,灵善坊老师……还有各位,你们都看见了吧,我,高岭,不再是沉溺于过去的人啦。】
【我会一步一步向前迈进的,而你们赋予我的那份沉重,也会有人愿意与我一起承担。】
【在那终点……如果真的有终点,如果我真的能到达终点,这便是我要和你们说的话:“无论如何,我都会让你们再一次存在于这世间,然后,和我,和愿意与我背负这份沉重的人,永永远远地在一起。】
泪水终究还是滑落了,宵宫掖着袖子,踮起脚,想要为高岭抹去泪水,但便是那么一对视的工夫,她突然揽住了高岭脖子。
而高岭只看到少女那不薄不厚的浅色嘴唇微微翘着,在视线中越来越大……
第一卷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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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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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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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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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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