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着幽蓝色光芒的,如镜面一般的秘境门扉之中,成群结队的丘丘人们扛着棍棒与圆盾窜出,与力们见状,不得不拖着疲惫的身体,叫骂着指挥刚刚坐下休息的足轻起身列阵。
“又是丘丘暴徒!下次怕不是要出来一只传说中的丘丘王!”渡部扯着沙哑的嗓子喝骂道,还不忘一脚将一个瘫在地上不肯起的足轻踹飞。
“第一阵的兄弟们先撑一会儿!让俺们后面的人喝口水!”
“九条大人孤身去追逃出包围圈的魔物了,俺们这么多人守着,可不能再让魔物跑出去!”
“两边都是山崖,咱们只需要堵住前后就行,兄弟们,咱们何时见过这么简单的仗!”
与力们舔着干裂的嘴唇,咽着几乎不存在的唾沫,努力鼓舞着足轻们的士气。这时,突然有一个站在最前列的足轻一把扔了十文字枪,瘫坐在地上,边咳边干嚎着:“咳咳……我不打了……我不打了!这……咳咳……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眼看着魔物冲来,即将撞上第一列阵线,周围的足轻们都不敢有动作。渡部一时怒起,摘下大兜,挤进阵列,在双方接战之前将那个干嚎的足轻拉回了阵后。
他一脚踹在那足轻屁股上,一时气不过,又扬起刀鞘狠狠抽了两下,而对方只是趴在草地上无声地哭泣着。周围的军士无不侧目看向他,而后难免戚戚然。
“算你好运,要是放在几百年前,你这可是乱军之罪,斩你一个人的脑袋算轻了!”
渡部一挥手,立马有两名亲兵慢悠悠地走上前来,押着那足轻的臂膀将他拖了下去,渡部这才看清那足轻的脸,虽然叫不上名字,但十分眼熟,更恶毒的话瞬间骂不出来了。
那足轻被两个亲兵拖到了一处遗迹旁,这里除了安置一些伤兵外,还有七名卸了衣甲,抱头蹲在地上的足轻,这些都是今早以来临阵脱逃的军士。他们虽然不至于遭受斩首的刑罚,但一定会被赶出幕府军,家人还要缴纳巨额的罚款。
渡部看了看那八个临阵脱逃的军士,每一个都是熟人,他也只能在心底不断叹气:参与这次行动的军士都是九条大将这几年里带出来的得意部下,他们面临过多少次死战,但几时如现在这般狼狈?
作为九条大将的副将,他痛恨这些临阵脱逃的军士,他们给大家丢了脸,有些还差点带动整个战线崩溃。但如果将心比心的话,他倒是很能理解这些人——
他们已经奋战了三天,几乎没有休息过,就是铁人也撑不住!
渡部甚至觉得他们的表现已经很好了,奋战了两天两夜,直到第三天,也就是今天早上,才开始出现逃兵。
秘境中的魔物以不规律的波次出现,第一天的时候,九条大将亲临战线,她亲自斩杀的魔物死后化成的符纸堆起来能有一座小山那么高,彼时士兵们的压力不大,还可以轮换着休息一番。
但自从第二日凌晨有大批魔物趁着大家不备冲出了包围圈,形势就急转直下。渡部明白,其他与力与军士们也都明白,九条大将必须离开他们,去追逐突出包围圈并四散逃开的魔物,因为荒海往南就有小村落,再往南是鸣神岛最大的村庄,绀田村,如果让这些魔物肆意妄为,稻妻经受不住这样的损失。
而这么做的代价就是,他们要独自面对秘境中随时可能出现的魔物。于是,轮休逐渐被取消,军士们在列阵甚至厮杀的间隙撕咬着饭团,吞咽着凉水。
这确实是一场很无脑的作战,他们只需要堵住前后,就能拦截住所有魔物,但这些魔物都是符纸所化,不知疲倦,不知疼痛,而军士们或许不畏惧死亡,但在长时间的战斗下,他们的身体与他们手中的武器都撑不住了。
最开始,渡部还在两侧的山崖上布置了弓箭手,他们在第二天的白日里射光了所有箭矢,却始终未能得到天领奉行的补给,军士们只能在魔物出现的间隙回收射出的羽箭,但到了傍晚,弓弦都开始大面积损坏,弓手一个个小臂抽筋,再也拉不动弓了。
于是他们改用石头砸,砸到今天早上,山崖上再也找不出一块比半个鸡蛋更大一点的石头了。
十文字枪的磨损也很严重,许多人的枪头歪了,他们便撤回阵后,用脚一阵猛跺,将枪头勉强跺直,然后继续战斗。
逃兵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出现的。
战场上,军士们熟练进行着换列动作,第二阵的稍稍休整过的军士被换上前线,魔物也很快被绞杀殆尽。
南边,一队军士从发源于影向山的溪流中打来了清凉的泉水,屁股好没坐热的军士们呼啸一声,高举着水囊挤了上去,不管与力们如何喝骂都整不住队形,甚至有些与力摘了兜,混在足轻之中,与他们一起哄抢着泉水——没有办法,魔物很有可能在下一瞬间窜出,留给他们灌水的时间有限。
相比之下,秘境后方的那支部队要舒服一些,他们面对的魔物稀少,身后不远处就是瀑布和溪流,照理说背水列阵是兵家大忌,但那里溪流很浅,遇到难以对抗的魔物不会成为他们撤退的阻碍。而且溪流中生长着海灵芝,就算饭团吃光了,他们还可以用海灵芝充饥。
最重要的是,他们还有数十名来自愚人众先遣队团部的军士支援——虽然渡部很希望这支友军能出现在正面战场这个最需要他们的地方,但他作为副将,完全号令不了这些友军。
“轰!”争抢着泉水的士兵们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察觉到动静。
“轰!”剧烈的颤动与声响让一部分足轻惊醒,疑惑地向着声音的来源——秘境入口看去。
“轰轰轰轰……”
“轰轰轰轰轰……”
许多人没有站稳,跌坐在地上,这下子,几乎所有的军士都反应过来了,他们本身的素质并不差,还不等与力们呼叫,就自发地结成了阵势,找不到自己所在阵列的足轻也没有乱窜,而是就近选了一个方阵入列。
“这个脚步声……”渡部脸色大变,这个脚步声是如此熟悉,他不由得响起了一个多月前在名椎滩出现的那只丘丘雷兜王,那是传说中的魔物,高大如山的躯体,一人合抱不住的大腿与手臂,粗壮威仪的鬃毛,高高抬起的双角,以及其下布满青筋的额头。
“不会真被我这个乌鸦嘴说中了吧,那可是九条大将与那位高岭先生都不愿直面的魔物啊!”
两只普通丘丘人从秘境中现身,前排的足轻见状松了口气,只有渡部的尖叫声突兀地响起:“快退!”
来不及了,暴戾而不可控的雷元素力从秘境的入口溢出,在地面上凝结成一块块电气水晶,水晶之间弥漫着紫色的雷雾,让军士们看不清敌人的动向。
这下子,许多参加过名椎滩那场战斗的与力们也反应过来,高呼着散开与撤退的命令。
但已经来不及了。
如狂牛般的吼叫声在山谷中回响,硕大的身躯裹挟着雷电,从最中间的数个足轻方阵中碾过,所过之处腾起血雨腥风,唯有方阵两侧的军士们比较幸运,他们只觉得身旁传来一股巨力,就好像是与力站在身旁踹了他们一脚,而后向着侧边摔了个七荤八素。
丘丘雷兜王直接碾穿了阵列,在左右翼军士还没反应过来前,便冲到了渡部面前,它的双手握拳,高高扬起,向着渡部砸下。
渡部没有后退,不是说他真的有那么勇敢,而是——吓傻了,傻到面对着丘丘雷兜王的千钧之力,还在傻愣愣地拔刀,试图对抗,等到他的思绪回到脑海中时,再想要后退,便来不及了。
身旁传来亲兵的呼叫,他于恍惚中感到欣慰,至少这些亲兵尽到了职责,愿意陪着他一起战斗到最后一刻。
丘丘王的拳头越来越近,已经遮蔽了渡部的整个视线,而这时,渡部的刀还没有完全拔出。或许是人之将死,他感到时间越来越慢,都说人在面对死亡时,会有时间来回顾自己的一生,但渡部的眼中只剩下了那对比砂锅还要大的紫色拳头,萦绕在拳头上的雷光,指背上卷曲的汗毛。
除此之外,什么思绪都没有了。他觉得自己确实应该想些什么,但脑海里蹦出来的只有一个请求:
“九条大将,您赶快回来呀!”
电弧蹦到渡部脸上,电焦了渡部一截眉毛,这个距离,他连闭眼都来不及了!www.xiumb.com
脑后突然传来一阵凉意,渡部却不在乎,他只觉得时间流逝地为何这么慢!是死是活,就不能让他在眨眼间得到结果吗!
两支坚冰化作的箭矢打在丘丘雷兜王的拳头上,崩裂成无数的碎冰,其中一块将渡部的眼角划伤,而这巨大的冲击力也击退了丘丘王,并打破了它的平衡,让它止不住地向后倒去。
下一秒,在渡部的耳畔,千鸟齐鸣之声刺破了他的耳膜,在这漫长的一瞬中,整个世界都被染上了稻光的紫色。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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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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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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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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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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