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重神子一边抚摸着怀里打着呼噜的黑猫身上柔顺的毛发,一边随口说道:“下午来时咱们的社奉行大人就在处理事务,到现在还没处理完,哎呀呀,这般操劳,可别累坏了身子,到时候神里家后继无人,凌华还不知道会便宜了哪家的小子。”
神里家与鸣神大社的关系十分密切,多是因为神里家祖辈因雷电五传之事被将军诘问,又被另外两位奉行排挤,当时伸出援手保住神里家的就是八重神子。而八年前神里凌人的父亲忧劳成疾,年纪轻轻便逝去了,凌人与凌华年纪尚小,亦多是靠八重神子扶持与高岭的帮助,故而以私人身份来讲,神里凌人是很乐意亲近神子与高岭的。但是作为社奉行的身份,却需要做到不卑不亢,既不疏远,但也不可过于亲近,不然被外人知道了,就失了社奉行神里家的尊严,对鸣神大社也不是好事。
然而说到底,八重神子不管是作为私人的长辈身份,或是鸣神大社宫司的政治身份,都需要凌人保持尊重。房间内只有一处座位,八重神子不坐,神里凌人也只能没奈何地站着回话,只不过依旧是淡得听不出半点情绪的语气:
“神里家的传承,就不劳宫司大人费心了。倒是宫司大人深夜再度前来,到底有何要事,还是不要耽搁的为好。”
一说起这个,八重神子就皱着眉头,一手夹着寝子,惹得她直翻白眼,一手捂着胸口,露出了一副无奈加哀怨的模样:“还能是什么事?还不是高岭那个小家伙,真是让人烦心!”
神里凌人的脸庞稍稍偏过了一点,隐于黑暗中的半张嘴角忍不住抽动了两下,似乎是在为高岭喜提“小家伙”的称号感到羞耻。不过细究起来好像也没错,毕竟那个永远不会变老的男人看上去与自己差不多大,呃,下次要不要告诉他这个称呼呢?想必到时候鸣神大社里有好戏看了吧?
虽然心里想着不正经的想法,凌人面上依旧是古井无波的模样,他再次开口问道:“高岭兄那边又出了什么问题吗?不是已经约好了补给地点了吗?我这边的人下午时就已经偷偷出发了,莫不是又有反复?”
“哼!”八重神子先是忍不住冷哼了一下,想到要在小辈面前维持形象,又只能重新露出笑意,只不过不管是语气还是表情,都很容易让凌人感觉是冷笑。
只听她说道:“我倒是宁愿那个小家伙有反复,最好是直接跟着船去了稻妻再也不回来的好!”
凌人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话,也知道八重神子必不可能大半夜的跑到自己这里来发牢骚,下面多半还有话要说。更何况有些关于高岭兄和宫司大人的传言,什么老是喜欢在一起晒太阳啊,什么高岭大人摸了宫司的耳朵啊,什么两人关在房间里吵架什么的,凌人是既“不忍”看,也“不忍”听,只是社奉行掌管终末番,与神社多有合作,自然而然会在不经意间得到一些情报,由于太过于“不忍”,凌人每次看这些情报时都会让托马端来一盘炒瓜子。
总之,虽没有实打实的证据,凌人也不敢收集这些,但他还是默认这是宫司的“家事”,自己还是不要置喙,等她自己说下去吧。
果然,宫司大人很快找回了状态,说道:“并非事情出了反复,他们的船已经开始向东南方向的海峡穿行了,虽然风向不利,而且他们白天往西北航向走的有些远了,不过据说那艘死兆星号是风帆与浆力结合的战船,最迟明日午时也能到那个小岛吧。”m.χIùmЬ.CǒM
“那又是高岭兄做了何事,惹得宫司大人如此不悦?”
“呵呵,他呀,擅自加条件了。”
“什么条件?”凌人眉头都不皱一下地问道。
“他需要熟悉前往海祈岛航线的向导。”神子意兴阑珊地挥挥手,“真是的,这个时候上哪儿找熟悉海祈岛航线的人?一天到晚自作主张,一点儿也不听话!”
没错,前往海祈岛一事根本就是高岭自作主张,和八重神子和社奉行和海祈岛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无相之水两千年来多少次在海祈岛出现,最开始的几任现人神巫女还会发信前往幕府求援,幕府虽然拒绝直接派兵进入海祈岛——这一点海祈岛人自己也是不能容忍的。但是幕府也会号召民间或者军中的原神和武士们以志愿者的身份前往海祈岛助战。但是五百年前大灾厄后,幕府就不愿意多管此事了。心海年纪轻轻,上任巫女也没多久,虽然有心加强海祈岛和幕府的联系,但也不会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但无相之水复苏是确有其事的,心海在与高岭做兵棋推演的休息间隙中曾经提到过,还半开玩笑式地邀请高岭以个人身份前往海祈岛帮忙,高岭那时便答应了下来。
至于神子和凌人一时间去哪里寻找熟悉海祈岛航线的人,高岭也是心中有数的……
只是苦了凌人,他宽大的袍服下甚至有冷汗流下,一时间胡思乱想起来:“刚刚宫司大人最后一句是不是说漏嘴了?不会要杀我灭口吧?”
可见粉毛狐狸的压迫感还是很强的。
神子见凌人本就白皙的脸色一时间更加苍白,仔细一想,便明白了问题所在,她一时间竟有些慌乱。之后便是强烈的稀奇感,因为她八重神子性格轻佻可是人尽皆知,却从来没在乎过。但是为什么现在却开始在乎外人对自己和高岭的看法了呢?
她又想起了五百年前,高岭那时十四五岁,在影向山上随天狗学习武艺已有两年,自己也偶尔见过他几次。有一次他习武之余偷跑出来偷听有乐斋给自己上课,当时有乐斋正在自鸣得意地讲解自己的新书,看见高岭这个天狗时常念叨的习武苗子偷听,只觉得孺子可教,就想收他为学生。
结果这个在几只狐狸之间显得十分突兀的人类少年上来就是一声冷笑:“这小说不过如此!”
有乐斋正在自得之中,闻言自然大怒,不顾自己一把年纪,亲自提着少年的领子送回了天狗处。少年没有挣扎,只是在被踢出教室时喊着:“臭老头给我等着!过两天我也写一本小说,绝对比你的好看!”
两日后,被天狗打了一顿的高岭一瘸一拐地捧着一卷书籍回到了课堂,有乐斋当场翻阅,一目十行,看完后沉默良久,最后说了一句:“此非小儿所能做。”
似乎是自己粉色的毛发在一众黑的黄的狐狸中太过显眼,又或者是因为当时自己在班上一众仙狐之中年岁最长,还兼有为将军捂手暖足之责,他居然偷偷给自己塞了一卷“副本”。
八重神子犹记得他写的似乎是个璃月故事,故事本身确实很不错,只是那时的自己,不,即使是现在,也不是很喜欢那种文风。更何况长大之后再看,书中除了人名与习俗绝类璃月,背景完全不得考证,世界观除了人类似乎也与提瓦特毫无关联,许多情节也不免有牵强之处。
只是那真的是个好故事,后来纸张腐烂了,神子也没有重新誊写,狐狸的记忆很好,她不光能记得故事的每个字,甚至能记得高岭书写时微微前倾的笔记以及总是喜欢拉到很长的竖和撇的笔画。
所以她突兀地想到了那本小说里的那句台词:
“倘若我问心有愧呢?”
她面上默不作声,心思却是千回百转,那时高岭老是在傍晚撺掇她去影向山东南的山顶上晒太阳,看日落。在高岭的膝盖上,享受着天地间最后一抹温暖的阳光——可恶,她明明只应该给将军捂手暖足来着,居然便宜了他!
有一次,在夕阳最终落入海面下的那一瞬,他突然站起来,随手向着落日的方向射出一支箭。直到现在,神子也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那么做,但是可以确定的是,他无意写下的那句话,犹如另一支无意间射出的箭矢,轻易地跨越了五百年的时间,击中了自己心脏最薄弱的地方。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有些时候明明能够拿捏得住高岭,却总是纵容他,为什么因为他及时卸下了教导九条裟罗的责任而松了口气,为什么在听闻他和长野原烟花店的女孩关系甚好时很想去见见那个女孩,为什么听说他和海祈岛的巫女彻夜做“兵棋推演”的游戏后转手就给那位巫女写了封信成了笔友;也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直到今年才将那块碎片交给影,而听说他已经见过了将军时又忍不住出言揶揄,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前日把浅濑托付的那把飞雷之振弦交还给他时会突然涌出不舍的情绪。
“要不,这次回来就和他坦白吧。”
然而想到这一点,一向无法无天的神子竟然有些胆怯,再细细想来,原本伶牙俐齿的神子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明明,明明在小说里看了那么多回的。
但很快她又鼓足了勇气,“那个时代的人,如今只剩我,影还有他了,我又在怕什么呢?”
只是她的胡思乱想被凌人打断了。
“我想起来了,我身边还真有这样一个人。只不过他是我的朋友,不是下属,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去,若是愿意,现在出发还赶得上。”
“哦,他是谁?”神子心不在焉地回答道。
“他叫泷,是一心传枫原家的那位后代的挚友,他二人今日都暂住在木漏茶室,只是,我们该怎么快速联系上他们?信鸽固然快,但是太容易被发现了。”
这还是那日分别时泷对高岭说的,他的好友回到了鸣神岛,二人皆无住所,恐怕接下来半个月都要去木漏茶室借宿的事。
神子从自我世界被唤醒,一巴掌拍醒再次沉沉睡去的黑猫。
“寝子寝子,该你上场咯!”
寝子努力睁开眼睛,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她跳到地板上,舔着爪子,小声嘀咕着:“臭狐狸,奴家一定会报复回来的!”
“哦?”八重神子凌厉的眼神若有若无地撇了她一眼。
“看什么看!奴家不会屈服的!除非……一顿,不两顿油豆腐炒黄鱼!”
“成交!”八重神子一拍手,“快,给她指一指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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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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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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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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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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