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的黑雾自八酝岛和踏鞴砂翻腾而起,裹挟着紫电稻光之威,在名椎滩上空汇聚成巨大的雷暴。方圆数十里内的天空都笼罩在黑暗与混沌之中,不时有雷霆劈下。就连空气中似乎也充斥着电弧,起码五郎安慰自己,炸起的毛发只是静电效果,而不是真的害怕。
不用上级吩咐,幕府军水手便操控着小早后撤,这自然让五郎心里更加鄙视。不过当他转头看向自己的部下时,才发现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
值此危急之时,唯一能傲立船首,不动如山之人,只有心海。那腾起的黑雾,便是当年海祈大御神远吕羽氏尊被斩杀后残留的怨念所化的祟神。作为以凡人之躯承载神的意志,代替神明守护海祈的现人神巫女,心海遭受到的祟神冲击比普通军士更加猛烈,大蛇奥罗巴斯在生命种最后一刹那的负面情绪,强烈的不甘、无谓的执着,都透过这黑雾死命往心海脑海里钻去,整个大脑昏昏沉沉,鼻腔似有热流,喉部干哑,让她无法静下心来如往常一般思考——而这,还是幕府水军把小早开离了雷暴中心后受到的影响。
“珊瑚宫大人,圆嫚二番队的军士,大多出现了流鼻血或咳血的症状,几乎无人能站立了!”五郎抹掉鼻血,焦急地喊道。
“你和圆嫚二番队的军士继续跟着幕府水军撤离,我去接应九条裟罗。”虽然嗓音比较沙哑,但心海的语气一如往日,温柔,而不失坚定。
“大人……”五郎见周围没有幕府军士,迟疑道:“此皆幕府军之事,当由鸣神岛负责,我等海祈之人,贸然干预,说不得会引起天领奉行的怀疑,助其救出一队足轻已是……够了吧!”
“五郎,裟罗乃天领奉行九条家养子,据说也颇得将军信任,她若于此出事,天领奉行亦会拿此事刁难海祈。更何况,无论是海祈岛,还是鸣神岛,都是永恒之土,既如此,九条裟罗于我等亦是袍泽,焉有见死不救之理?”www.xiumb.com
当然,还有些话没有说出来,比如说,九条裟罗是天领奉行内唯一既有话事权,也还讲道理之人,若是失去她,海祁岛只会遭受更多责难,而今施以援手,多少是一份人情。只是这些话即使说出来,短时间内五郎也没法理解。
还有不可说出口的理由:自己与裟罗见过几面,裟罗虽是天狗,然天狗一族传承至今,早已没有当年的伟力,是绝无可能引起海祈大御神的祟神共鸣的!那究竟是谁?是和裟罗一起战斗的那个男人,还是这次拙劣的陷阱的幕后之人?
又向五郎叮嘱了几句之后,心海踏浪而去,直向那雷暴的中心。
丘丘雷兜王的双拳越来越近,裟罗完全有机会在第一时间躲开,但那便意味着她要抛弃高岭,这对于她来说压根是不用考虑或者犹豫的事。于是再也没有躲闪的机会了,跳动的电弧已经蜿蜒到她脸上,她的瞳孔圆睁着,丘丘雷兜王这泰山压顶的一击多半是无法将她当场击杀的,不过在这样的情况下,受伤与死亡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后面的无非是在海里溺死亦或者被敌人补刀杀死。
在这最后时刻,她莫名想起了高岭曾说过的冷笑话:人在临死前,时间往往会变得很慢,让他有机会去回顾自己的一生。
自己这一生,过得值不值呢?以天狗之资行走于道坂街巷,本该守护山林,却阴差阳错成为了幕府大将,为永恒乐土而厮杀。虽然不过寥寥数载,但想必泉下遇到前辈,也足以称道一番了吧!可惜,自己终究还是没能见证将军大人所说的永恒。不过也足够了,既是非人之物,就不应该觊觎人的善终。自己终究比曾经的光代族长更幸运一些啊,起码在最后一刻,能和师父在一起……虽然自己从来没有把这两个字喊出口。他曾说,在自己出师那日,要赠予一把宝弓,昔日不告而别,今朝终究是没有机会了……
裟罗绝望地闭上了眼,然而预想之中的粉身碎骨并没有到来。
她睁开眼,只见高岭挡在了她面前,漆黑的力量从他心口蔓延至全身,他左手伸出成爪状,幽蓝色中透着光点,宛如星空一般的能量自手中蓬勃而出,凝聚成结实的锁链,将丘丘雷兜王捆在了半空中,动弹不得。
那是什么!游离于七种元素力之外的能量吗!九条裟罗惊异道,不,它更像是包含了一切的力量,她甚至感觉到这种能量在呼唤她,诱惑她……裟罗只能狠狠咬住舌尖,才勉强抵挡住了这种诱惑。
天空黯淡了下来,一声惊雷将整个战场映得惨白。裟罗抬头看去,一团团黑雾从八酝岛的大蛇残骸中腾起,东边的踏鞴砂中亦有黑雾蔓延开来,这是死去魔神的怨念——祟神。
不止祟神,那些名椎滩上死去的丘丘人的尸体,也都化为了一道道黑雾。这些黑雾连同祟神的力量,一缕一缕汇入了高岭脸上的面具。
身处祟神的影响之中,裟罗只觉得头疼欲裂,灼热难耐。哪怕心中只有一丁点的负面情绪,也在黑雾之中悄然放大:为什么!为什么当年要不告而别,连说好的出师礼都没有办!
毕竟是天狗,裟罗强行压下了负面情绪。
而高岭也已经变成了她认不出的模样。
他全身被黑雾包裹,渐渐漂浮在海平面之上,漆黑的能量实体化,凝聚成泛着金属寒色的铠甲与利爪,那靛蓝色的盘若鬼面上有幽蓝色的纹路蔓延,眼缝中露出的不再是原本天蓝色的眸子,而是光华流转的浅琥珀色,溢出的能量渐渐安静下来,沿着肩部化作长长的披风,披风上倒映着星空的模样,越是到末端,就越接近透明。
深渊法师不行不可抑制地战栗起来。
“怎么可能……不可能……你为什么拥有这份力量!”
它见势不妙想要逃跑,但是来自深渊的锁链一视同仁地消融了它的护盾,锁住了它。
高岭嘴角扬起一点弧度,左手向后一拉,将深渊法师与几近窒息的丘丘雷兜王拉至身前,一息之间,随手打出百拳,全部招呼在丘丘雷兜王脸上。厚实的面具几乎碎成齑粉,但面具下丑陋的面孔却似毫发无损,少顷,才有乌黑的血自七窍流出,已是死得不能再死。
而另一边的深渊法师,被漆黑的火焰包围,于惨叫声中,化成了灰烬。
“师父?”
裟罗迟疑再三,低声喊道。
陷入黑暗的武人迟疑了片刻,回首看向裟罗。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一手扶额,另一只手捂住了耳朵,整个身体剧烈的颤抖起来。他明黄色的瞳孔早就变回了天蓝色,只不过眼白布满了血丝,似乎有向红色转变的征兆,他开始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一只爪子高高抬起,就要向着裟罗拍下。
裟罗本能般的抬起手中的弓箭,没想到这进一步激发了高岭的凶性。
两人就这般对峙着,只是裟罗注意到,有泪水,自高岭重新变回天蓝色的眼中流下。
见高岭不再动弹,裟罗大胆地收起弓箭,依靠船舱站了起来。
望着近在咫尺的生人,裟罗勇敢地握住了他高高扬起的手。
雷暴散去,漆黑的能量收缩回高岭体内,恢复正常状态的高岭眼前一片模糊,迷迷糊糊倒在了一个柔软的怀抱里。
是你吗?
“我回来了……”
他的声音带着轻轻的回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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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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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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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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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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