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一时僵滞如死,适逢冰弦用土定瓶捧了一大束金谷园中新开的红梅来,谢以莼眼前一亮,双眸晶亮地从瓶中取了来置于鼻尖轻嗅,巧笑嫣然:“这红梅开的可真好看。更无凡木能争艳,便著胭脂品亦高。”
那红梅花枝上犹沾着霰粒,点点白雪晶莹剔透,红与白相得益彰。岚曜饶有兴致地问:“梅园的梅花可都开了?”
冰弦点点头,“启禀陛下,都开了。云蒸霞蔚一般,正是好看呢。”
岚曜雅兴大发,掷了酒杯起身道:“在这屋中久坐也无甚意趣。古人云,踏雪寻梅,诗思当在灞桥风雪中驴背上。咱们今日虽无驴可骑,倒也可附庸风雅一回!”
众人出了镂月开云馆,踏着满地的空明积雪朝红梅苑走去。外头风雪甚大,虽有冠盖遮掩,仍有飞雪吹进来,刮在脸上微微的刺痒。以棠将全身罩在一件新制的织锦镶毛绣红海棠的斗篷里,兜帽上镶边的雪白狐裘裹着她巴掌大的一张小脸,只露出两只清澈的杏眼与冻得微红的瑶鼻晶唇,越发显得秀丽绝伦。宁澈牵着她的手在风雪里一深一浅地走着,暖靴踩在雪地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咯吱的响声。雪落枝丫,天地间雪地绵延无尽,一切都被这纯净的白雪笼罩着。
因是有意避开走在前面的桓榕,他们二人走得很慢,渐渐地便被甩开了距离。未曾进园中便闻得一阵清香,萦萦绕绕,若有似无。透过前方的琉璃院墙,远远可见园中梅花盛放,吐艳喷霞。遂停下来,面上浮起盈盈一丝笑,“咱们就在这儿吧。不过去了。”
宁澈怜惜地看着她被冻得微红的脸,牵过她站在一处屋檐之下,又惊觉她手的寒凉温度,奇道:“怎么还是这么冷?”
说来奇怪,既有手炉,她的手却似怎么也捂不暖一般。宁澈不由微颦了修眉,吩咐跟在后面的兰亭,“再去换一个,炭烧得旺得。”
不是没有察觉她体温异于常人的凉,但夏日炎炎时相差并不大,又以为是古人常说的“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便没有过多在意。如今下了雪才叫他堪出一丝端倪,她的手竟是如此的寒凉。
以棠却摇摇头,叫住兰亭,“不必了。你把这手炉也拿下去吧。”见二人投来疑惑而担忧的目光,她怅惘叹息道:“我自觉这手炉怕是不顶用的,阿澈你替我暖着倒觉得比手炉还有效……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往年再没有过如此情况的,许是不适应在洛阳过冬吧。”
她从前到底是在南地,纵有雪,又能冷到哪里去。然而北地可就不一样了,何况,这具身子的三阴绝脉……琇書蛧
以棠微颦了颦眉,她知道自己能重来一世就已经很幸运了,不该奢求多福多寿,却还是忍不住奢求……奢求自己能陪伴他多走一些时日。然而看这具身子如今的状况,怕非是福寿之辈。
想到这儿,她心底涌上一股寒凉,冷得人五脏六腑都生出凛冽的寒意。感受到怀中人身子微微的战栗,宁澈忙将她捂紧,“还是冷?”
他知道她自幼生于南地,难免会对北地的冬日有所难耐。兰亭却是微微疑惑,并州在洛阳之北,只会更冷。小姐如此畏冷,往年在并州又是怎样捱过来的呢?
她摇摇头,面上盈起一丝微笑,“有你陪着我,纵使是冷,心中也就不觉得冷了。”那笑容却脆弱得仿佛一缕东风中袅袅远去的青烟,似乎随时都会消散一般。宁澈见之,心中微微一凉,垂下眼睑掩盖自己眸中哀凉的情绪,“若是岳父大人在就好了,三阴绝脉虽然难治,总有办法缓解。”
听他提起谢逸,以棠心中也是微微的怅惘,喃喃道:“我也有些想念父亲了。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去看看他老人家。”
现在陛下才在洛阳站稳了脚跟,与并州渐成两足鼎立之势,并州那边局势未明,太后又对她恨之入骨,在陛下没有全部拿下权势之前,她怕是不能回并州了。
也不知……这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何时才能结束……
二人在檐下略站了一会儿,仍不见岚曜他们从园中出来,外头风雪又甚紧,宁澈便道:“咱们回去吧。陛下体谅你身子不好,不会说什么的。”
以棠私心也不想与桓榕有过多接触,点点头同意。心中却是怅惘,身子不好?回想起这如梦似幻的一年,上巳节的时候她还好好在草场上骑马驰骋呢,那时候她半点想不到这四个字,更不会想到自己也有今日这般畏手畏脚、可说是狼狈的一日。不曾想,倒是被迟岄一曲琴,折腾成这个样子。
以棠叹一口气,不过这也不能怪迟岄,是她自己本来就有病罢了。等时日再安定一些,就找个良医好好的瞧瞧,她从前可是从来不畏寒的……
于是宁澈便让兰亭进院子里请示岚曜,岚曜倒也没说什么,只吩咐她好好休息,又命人请了女医到宁澈的行馆之中等候。雪天路滑,二人乘轿返回城中便费了不少时间,原本半个时辰的路竟走了一个时辰,等到了行馆之中时已是日暮黄昏了。
才进庭中便见风雪屋檐下立着一道长身玉立的影子,头戴斗笠,身负瑶琴,身形颇有些眼熟。赶来的宁渊禀报道:“君侯,夫人,迟先生已经灯火你们多时了。”
迟岄?
宁澈同以棠互望一眼,尽皆不明所以。风雪之中的那人却已转过了身来,冲以棠微微一笑:“傻丫头,好久不见。”
“出什么事了么?”
将迟岄迎进了正厅,以棠亲自替他斟了一杯热茶,急切地问道。
迟岄这人向来闲云野鹤一般,太极殿之事后他领走了楚惜,便再没回来过。这次他亲自登门拜访,定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难不成,是楚惜出事了?
迟岄却笑起来,慢条斯理了地呷一口茶,“我就不能来看看你?喏,你昨日不是还成婚来着,来讨杯喜酒。”
他越是这般,以棠就越是心急,敛容追问道:“迟先生有话就直说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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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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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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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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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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