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在北邺根深蒂固，宗教势力已然不可小觑。你这样做，不是螳臂当车么？”
她一口气急促说完，喉咙中仍余半声喘息。萧瓒心中微苦，她到底，不是为了他而来的。
她怕是也同那些人一样，怀疑他此举，是联合谢太后给陛下做局吧？
心中的暖意渐渐冷了下来，他轻轻说道：“虽千万人，吾往矣。”
“阿棠，这是你曾经教过我的。”他静静凝视着她，眸中平静地如同一潭死水。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
以棠难以置信地摇摇头，不解道：“可好端端的，你究竟为什么想要灭佛？难道，真如你所说，你是为了向太后效忠？”
萧瓒只是温润一笑，波澜不惊，“你什么时候也信起佛了？”
以棠一噎，感情，他还认为自己是因为自己是信徒才来劝他的。她摇头道：“我不信佛。可是，佛教在北邺根深蒂固，广受尊崇，此乃国之根本。你要灭佛，这是动摇到国家根基之事。我又怎么能袖手旁观？”
“前朝，不也有过燕武帝灭佛么？”萧瓒风轻云淡地道，“且北邺扬佛不过一二十年，世家百姓纷纷舍宅为寺，并州伽蓝，竟达一千多座。僧侣既无赋税也不用服兵役，还相竞侵渔百姓，兼并土地。长此以往，沙门必成大患。我不过是替陛下提前预防之。”
“何况，仅仅只是抬高道教地位、降低佛教的地位、令沙门还俗而已。算不得灭佛。”
以棠被他这长篇大论惊得愣住了，她总以为，萧瓒是个不关心国家大事的独善其身之人，却没想，他竟然看得如此透彻。是，眼下北邺的沙门还算温顺，但熟读历史的她却知道，前朝沙门极盛之时，是严重威胁到了国家的统治的。否则，燕武帝也不会下令灭佛。
但燕武帝的灭佛行动却给北燕的灭亡埋下了祸根。武帝灭佛之前，曾有僧人不怕死地质问他，佛是救世主，施恩布道，他下令灭佛不怕下十八层地狱么。武帝却说，为使国家长治久安，黎民百姓安居乐业，他甘愿受尽苦难。Χiυmъ.cοΜ
最终他求仁得仁。因果报应，他尚未完成他的灭佛大业时便南下征战，最终在淝水以百万之数败给了仅有八万之众的南宸，留下千古的笑柄。自己也在回京途中被部下所杀，死无全尸。北方大地，更是重陷混乱，尸横遍野。是而人人皆言这是佛祖的报应，而北邺在重新统一北方后也未延续北燕的灭佛之策，而是将其尊为国教。彼时刚刚历经灭佛之难的北方大地，笃信弥繁，法教愈盛。
思及燕武帝之事，她担忧地道：“既然你知道武帝灭佛，就该知道他的下场。你难道，不怕因果报应么？”
她不信神，不信佛，却坚持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因果报应。现在沙门并未作孽萧瓒便要灭佛，不说社会的反对，就是上天，也未必看得过去。
他淡淡一笑，眉间掠过一抹极为清傲的神情，但刹那犀利转瞬即过，“不惧十丈红尘天谴，愿以彼身彼血荐轩辕。”
以棠被他驳得哑口无言，既惊讶于他的决心，又好奇他这样做的原因——她总觉得，萧瓒所言为北邺提前预防沙门之乱不是真的。
说到底，北邺不是他的国家。他不像她，遭受背叛与遗弃，又同昭帝结下了约契，早已将北邺视作自己的国。而北邺之于萧瓒，却不过一个普通的安身之所罢了。他怎么会为别人的国家甘愿死后下十八层地狱？
何况，现在根本就没有灭佛的条件。既然他是铁了心要促使太后灭佛，只怕途中就会把自己栽了进去。
她轻轻叹一口气，不再执着于劝说他放弃这样的想法，而是道：“你真的想好了吗？”
“太后恐怕不会同意。你这样，不仅会把自己搭进去，还会牵连无辜。”
“你在担心陛下？”萧瓒面色沉静如水，狭长眼眸中闪过了一缕不易察觉的冷光。
以棠无奈地笑了一声，仰头看着他，“难道我没有在担心你么？”
“喔。”萧瓒应了一声。神色却迷惘起来，目光毫无焦距地望向眼前的烛火，离离烛光，在他脸上轻漾。沉默良久后终于道：“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太后现阶段不会同意，可后面她就知道，我说的是对的。”
“她会同意的。我不会有事，阿棠放心。”
以棠知道再劝已是无法，只得道：“那我便回去了。”
萧瓒却叫住了她，“等一下。”他转了话题道：“你可知穆晟回京之事？”
以棠不明白他为何会提起穆晟，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知道啊。”
“他不是回来见他儿子最后一面么？”
萧瓒摇头，“太后打算放过穆从珂，让他假死脱身，秋后一过就和穆晟回燕云。”
以棠神情一滞，眼睛里随即透出浓浓的寒意。她冷笑道：“想不到啊，太后既然会选择放过一个曾经意图不轨的人。“
事到如今，穆从珂死不死她倒反而不在意了，反正他已经身败名裂。以棠好奇的只是，以谢太后之凉薄，竟然会放过穆从珂这个逆贼。
她可是最痛恨背叛她的人的！
萧瓒抿唇温软一笑，“事情很简单，丹凤阁上谋反事，是穆从珂一人所为，跟他老子毫无关系。这次穆晟肯放下兵权只身回京来赴这场鸿门宴，太后感到很满意。她本来也不可能因为一个穆从珂就舍弃了整个幽州穆家，没了穆晟，谁替她守燕云？”
说着，看向以棠的目光怜惜不已，“只是怕要委屈阿棠你了。”
“我无所谓。”以棠淡淡说道，话虽如此，眼里却依旧是一片阴郁冰冷。又问：“对了，这件事知道的人多吗？”
萧瓒不置可否，“你打算捅出去，让穆从珂死无葬身之地之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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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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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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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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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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