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曦茫然地“啊”了一声,看了眼父亲,又下意识看向身边的母亲。南安大长公主却似乎没有什么表情,矜持地握着犀角杯自顾饮酒,指甲上的凤仙花蔻丹鲜艳欲滴。
与会大多数人都看出太后有意撮合南安同宁远侯破镜重圆,宁曦只好给父亲让了位置,坐到了女客席上。
只听太后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睢阳侯今日进京,同哀家禀报了东部海防的情况。寇乱将起啊,海防经费一时还组织不起来。今日又在这举办宴会,到底是劳民伤财。”
永安闻言轻轻一嗤,今日的宴会源自给自己选婿,太后唱这一出,是想把这个劳民伤财的罪过安在她的头上了。遂道:“儿臣才回并州,总想着为百姓做些什么,可惜总是力不从心。母后既说财政吃紧,儿臣愿拿出俸禄的一半,充作军费。”
座中众人大多数已经反应了过来,纷纷慷慨解囊。不少人犹自疑惑,不明白好好的相亲会,怎么变成了商讨政事的内阁会议。
以棠心思通透,暗暗一笑。永安长公主与太后的明争暗斗可真有意思,今日到底没算白来。太后才说举办宴会劳民伤财,永安就要拿俸禄捐作军费,她既开了这个头,众人焉有不从之理,于是乎,这件事就变成了北邺国库虚空、需要世家子弟们掏私房钱来填补军费的性质了。将来世家们怨起来,也怨不到她的头上。琇書蛧
果然,谢太后的脸色微微一变。宁远侯察言观色,笑呵呵地止住了众人解钱袋的手:“既是相亲会,哪能让这些小辈们破财啊。本侯倒有个提议,不如大家有什么才艺都露一手,个别好的作品,也可以组织义卖。这义卖的钱,就用作军费,如何?”
这主意倒是不错,这样一来,既可以博得一个“心系苍生”的名声,又可以给与会的世家小姐、王孙公子们一个展示才艺的机会,吸引异性的注意。一时众人皆心有赞同。但世家子女们大多有着良好的教养,谁也不愿第一个出风头。
最终,还是谢以珮大大方方的起身,献上了一篇自己写的诗文,配合着笔走龙蛇的书法,座中不少世家公子皆向她投去欣赏的目光。
书法好本就难得,更难得是诗文大气磊落,极有见解。这在闺阁女子之中更是难得。
侍者端着托盘在席间问了一圈,最终,这幅墨宝以一百五十两的价格成交,被岚怿收入囊中。
“七小姐果真咏絮之才。”岚怿笑着称赞道。以珮矜持一笑,坦然接受了去。眼睛里却闪过一丝甜蜜的微笑。
谢太后将她这幕表情收在眼里,心中了然,唇畔点了三分假笑,寒的吓人。
有了以珮的出头,大家渐渐没了约束,纷纷效仿。到后来,竟是暗暗较起了劲,攀比着谁得的价格最高。一圈下来,倒也堆积了不少的银票。
以棠将这幕相争的场面看在眼中,只觉虚伪不已,在这群世家子女之中,恐怕没有几位是真正关心海防的,她们在意的只是自己的名声罢了。这样一场义募,既彰显了她们的才情能力,替她们博得异性的关注,又显示了她们的仁德,可说是稳赚不赔的生意了。
见她冷眼旁观,永安轻笑一声道:“怎么,你不凑这个热闹?”
以棠垂眸闲闲打量着白玉青葱一般的指甲,语气凉凉:“我方才出的风头已经够多了,我可不想再被谁惦记上。”
“你不凑这个热闹,可不保证别人不会找上你。”永安长公主摇头笑道。
果然,她话音才落,忽听宁曦状似无意地道:“淮安王府诸小姐才艺出众,六小姐献的是绣品,七小姐诗书卓绝,不知四小姐打算拿什么出来义募?”
唰唰唰,顿时四周目光如电汇聚,以棠抬眸莞尔:“以棠愚钝,每样都只学得一点,囫囵吞枣罢了,就不出这个丑了吧。”
宁曦眼中划过一抹讥笑,嘴上却道:“那四小姐是全才了?还是给我们大家露一手吧,多多少少也是心意。不如,就作一幅画可好?”
以棠忙摆手,微有些拘谨地说道:“我可是好久都没碰过画笔了。”
太后也笑道:“是啊,休管画的好不好,也是一份心意。”
谢太后既发了话,以棠自是无法拒绝,只好道:“那臣女就献丑了。”
她离席走到一旁作画的案台之上,手握湘管,沉眉沉思,久久地未曾下笔。
众人见了她这个样子,不由议论出声:“她真的会么?”
“看着倒是挺像那么回事,谁知道呢?”
萧瓒却是毫不担心,微笑着自言自语道:“阿棠的工笔画可是一绝。”引来义父萧轶很奇怪的一眼。
终于,在沉思良久之后,以棠抬眸瞥了宁曦一眼,复又垂眸作起了画来。
高台广阔,她端坐桌前,洋洋洒洒间,一副栩栩如生的画作渐在纸上显形。她下笔极潇洒,似乎成竹在胸,像极了夏日里娇艳欲滴的海棠,以一种内敛的方式,张扬的盛开着。
一柱香后,她搁下最后一支着色的笔,捧起画卷自信一笑:“好了。”
她将画交给侍立一旁等待良久的侍者,由侍者将画在座中传览。众人皆翘首以待,只见那画上画着罗幕床帏,一人高枕酣睡,屋子里暗香氤氲。然而床帏边却画着一只白额吊睛猛虎,胁生双翼,张开血盆大口,似乎随时都会吃了画中酣睡的人一般。
整张画作惟妙惟肖,以假乱真。画上还题着一首小诗:君臣共乐传杯盏,夜梦飞熊扑帐开;龙虎风云从此遇,西岐方得栋梁才。
落笔如生云烟,龙飞凤舞,大气洒脱。
众人观过画,心思各异,侍者端着描金的盘子在席间走了一圈,请人出价。却无一人敢开口。
宁曦却是勃然变色,眼中冷火濯濯地将以棠望着,恨不得用眼神将她千刀万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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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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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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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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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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