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州此夜极其静谧,新月的晴晖与漫天星光温柔笼罩着整座城池,如梦如幻。夜风轻抚过耳,柔软有如天鹅绒。以棠忍不住赞叹:“你的轻功真好。”
“多谢娘娘夸奖。”他笑。说话间已携着她落至一座塔楼的屋檐上,轻巧落定,放开了她。
感觉到他似乎并没有什么恶意,以棠唇角不由微微一弯,讶然问道:“原来你还记得我啊。”
“真正的谢棠已死,活着的这个,自然就是娘娘您了。”他在屋檐上坐下,好整以暇。
以棠笑了一下,在他身边坐下,轻声道:“并州没有什么皇后娘娘。苏先生叫我谢四姑娘就好。”
他点头,方才的苍鹰俯冲而下,温顺地栖息在他的肩头,轻柔地啄着他优美的脖颈。
以棠不由看得呆了,“原来,你通鸟性?”
忆起牢狱中授饭之恩,又觉自己说的是废话。苏诀淡淡一笑:“算是吧。”
他从袖中摸出一个珐琅描花圆钵,微微抬了抬下颌:“擦擦吧。破相了可就不好了。”
以棠“哦”了一声,打开圆钵,一阵清凉舒适的香气霎时扑上鼻尖,极是好闻。
她用手指沾了一点,涂抹在颈上那道淡淡的血痕上,轻声道谢:“多谢。”
苏诀轻笑一声,声音轻的如同月夜里的一阵风,转瞬即逝。“有什么可笑的。永安的事,我还没同姑娘道过谢呢。我们,算是扯平。”
以棠眉心微微一蹙,斟酌着,静默半晌,她轻轻道:“你也不必谢我。‘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公主为国奉献良多,同为女子,我又岂能坐视不管。”
“不过,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太后那么忌惮永安公主回来……你们与太后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
苏诀目光有一瞬间的清明,云淡风轻,忽地道:“那娘娘同她有深仇大恨么?”
“啊?”以棠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娘娘自幼养在她的膝下,尚且是说放弃就放弃。遑论与她有着杀父弑母之仇又立志报仇的永安?”他的目光渐渐沉凝起来,视线飘向远处的碧月胧明。
“杀父弑母?”以棠脱口道,不可置信地望着他。苏诀淡淡嗤笑一声:“当年娘娘还小,又是养在她的膝下,自当不知道。当年,这位文穆太后还是谢妃,与先皇元后庾皇后几乎同时怀孕、同时产子。谢妃生下一子夭折,庾皇后却生下了当今陛下。本来,按照北邺子贵母死的制度,庾皇后是当被处死的。但先皇执意保下元后,便想了个折中之计,并不着急立太子。庾皇后得以多活了几年。三年后,庾皇后生下永安,先皇大喜,大赦天下并借机废去子贵母死的传统,立陛下为太子。谢太后哪里咽得下这口气,联和摄政的建宁王,逼先皇处死了庾皇后,这才作罢。次年,她又鸩杀先皇,挟陛下而令诸侯,从此大权尽在掌握之中。”
“你知道她是怎么对待陛下的么?寒冬腊月,只让他穿着单衣,关于寒室之中,多日不供饮食。陛下尚且如此,何况只是个公主的永安呢?她受的委屈比陛下远胜一万倍。”苏诀眸中浮现一丝怜惜。
以棠目光微凝。
这是她第一次听得这些宫闱秘辛,惊讶于谢太后狠戾的同时,又不禁有些后悔,自己那日,似乎不该说那样的话来气昭帝。
说什么连自己的妹妹都保不住、还要靠她进言迎回来,实在是……太伤人了。
失神只是短短的一瞬,她轻轻问道:“这些,都是公主告诉你的么?”
“是鸟儿告诉我的。”他伸出手,立刻有燕雀扑下,停在他骨节分明的指背。
“昭宣十四年,也是它带着我进入上阳宫,让我得以盗得这世间最为珍贵的一件珠宝。”
似是陷入回忆,他唇边浮起一丝甜蜜温柔的微笑。
“那一年,我曾想带永安远走高飞。她却告诉我,她要杀一个人,替陛下摆脱桎梏,还天下百姓以清明。”xǐυmь.℃òm
“自然,我们行刺失败了。我被关入天牢,永安被幽禁。适逢东胡频繁疆界,太后便以我性命要挟,强令永安嫁去和亲。”他话音仍是淡淡的,眸子里却涌起一片深不见底的幽寒。
以棠不禁感慨:“公主果然是个深明大义的女子。”
苏诀没有再说下去,他起身,眉间忽地舒展开一丝笑意,“接我的人来了。”
以棠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月色下,一男一女两抹身影落在不远处的屋檐上,颇有些眼熟。
“那不是……”她讶然蹙眉。
那不是寒食那日她那渣爹派来救她的那两个神秘人么?
跟苏诀有什么关系?
北面隐隐有马蹄声传来,苏诀微微一笑,却是道:“接你的人也来了。谢四小姐,后会有期。”
说完这一句,他径直将她从屋檐上踹了下去。以棠反应过来之时身子已在疾速地坠落之中,拔高的怒声响在风里:“你有毛病是不是!”
方才还和颜悦色的,这人翻脸真是比翻书还快啊!
这一落却落入个温暖的怀抱之中。策马而来的宁澈远远便看见她从高楼跌落,腾跃而起将她接入怀中。以棠吓了个半死,见是他,惊魂未定地惊呼:“好险……”
回答她的却是一个印在额上的吻,以棠顿时僵住。
“哎哎哎?你做什么?”
她心中跳得极快,即便是建章台上生死一线,她也没有像现在一般心跳得如此疾快,不能自已。
脸上莫名热了起来,她想要推开他,一推之下他却岿然不动。宁澈抬起头来,目光如明月照水,温柔眷恋地在她脸上流转,良久。
片刻后他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微闭了眸,颤声道:“阿棠,我想要听到你的回答,你喜不喜欢我?”
“我想尽快迎你过门,好好的护着你,一生一世的护着你。”
最末几字轻若呢喃,她心里莫名慢了一拍,嗫嚅着唇,却始终说不出拒绝的话。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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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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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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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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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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