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市最繁华的一家酒肆上,以棠身着一件轻薄男衫,十分漫不经心地摇着手中一柄富春山居图的折扇,懒懒倚看楼下车如水马如龙。
“你今日约我来这里看什么?”
她本是给回书院的谢朗践行,谁知在城外长亭遇上宁澈等人,遂被叫到这里,说有事情。
“待会你就知道了。”宁澈讳莫如深。
二人伏在栏杆上,俱是玉树临风,倒引得楼下过路的少女们一阵芳心暗动,频送秋波。以棠笑得伏下腰去,用扇柄挑了宁澈若美玉雕就的下巴,笑道:“小娘子,给爷笑一个?”
宁澈淡淡一嗤,一双光华潋滟的眼朝她斜斜的瞥,旋即浅浅一笑,若碧缕盈春风,“古语云,千金买笑。爷,给钱吧?”
以棠笑容一僵,耳根突然一红,恼羞成怒地骂了一句:“死断袖!”
他却哂笑着揽过她,搂紧她不安挣扎的双肩凑到她耳边吐息如兰:“我是不是断袖,新婚之夜阿棠自当明白。”
见二人举止如此亲密,楼下的士女们眼神立刻黯淡几分,纷纷摇头叹息着离开。以棠十分羞恼,“登徒子。”
她低声暗骂一句,脸上烫得难以遏制,挣脱开便要离去。却被他扯着领子径直拉了回来,“回来。人过来了。”
听他话音微沉,不似有假,以棠耐着性子回过身来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这一眼却叫她愣在了原地,不远处,少年策白马翩翩而来,银鞍金羁,富贵风流。
他有一张美得几乎毫无瑕疵的脸,肤白胜雪,明眸皓齿,精致得不似男儿。只是脸色中透着病样的苍白。
虽是暮春,他却仍披着厚厚的白狐裘,衣上皆用银线绣着梅花暗纹,华贵清雅。
她微微一愣。
萧瓒?
她从前做女傅时教过的第一个学生,总是追在她屁股后面戏言长大了要娶她的小屁孩,湘东王义子,萧瓒。
却看他身边与他并辔而行的高头大马上,坐着一位高大威壮的男子,赫然是她的老对头——湘东王萧轶。
二人皆做客商打扮,身后跟着数十名随从,俱是十分警惕,不时注意着周围动静。琇書蛧
以棠眼神一敛,正欲收回视线,萧瓒却已看见了她。二人目光相撞,他先是微怔了一瞬,清俊秀逸的面容上旋即露出一个温和中透着疲倦的笑,仿佛久别的重逢。
以棠背后一阵发冷。他这个表情……分明是认出她来了……
可他没理由认出她才是……
短短的对视间,少年已骑马走近这方酒楼,嗫嚅着唇无声唇语唤了她一句:“阿棠。”
以棠的脸立刻变得十分苍白。
宁澈自她看到萧瓒起便一直注意着她的神情,心下了然,淡淡一哂伸手欲拿她手中的扇子,低低地道:“这扇面倒像是伪朝那位苏太傅的手笔,阿棠说呢?”
以棠心中一震,扇子顺势滑下,恰砸在楼下骑马经过的萧瓒身上。只听噗通一声,萧瓒如冰玉雕成的秀额上即刻破开一个口子,他闷哼一声,“咚”地从马上摔了下来。
候馆。
萧瓒的伤早已被包扎好,血也很快止住,却仍是昏迷不醒。萧轶烦躁地在屋中踱步,偶尔停下来,狠狠瞪以棠一眼,不时叹气。
以棠十分委屈,低着头对着手指,萧瓒的弱不禁风是出了名的,她也是不小心啊。希望他没有事啊……
好在进去服侍的丫鬟很快出来,喜气盈盈地道:“老爷,少爷醒了。”
“快带本……带我去!”萧轶喜道,丫鬟却露出几分为难神色,瞥一眼以棠,有些难为情地道:“世子说,他想见那位砸晕他的姑娘……”
以棠唇角僵硬地抽了抽,“是我。带我进去吧。”
宁澈却拉住她,十分不满:“他怎么能要求你一个女孩子进他的卧室呢?你给我回来。”
“关你屁事。”以棠没好气地道,也不顾他脸上一瞬凝滞的表情,径直跟在丫鬟的身后走了进去。
客房中燃着一大把宁神的香,与淡淡药香相得益彰。萧瓒将被子顶在头上,只露出一张苍白的脸,眨巴着一双墨玉一般的眼睛可怜兮兮地将她望着。那模样,像极了奶汪汪的小奶狗……
他嗫嚅着唇,巴巴地望着她:“阿棠,是你对么?”
以棠心下一软,走过去在床边坐下勉强笑了笑:“怎么还是这个样子,你都十八岁了。”
她下意识想伸手去捏他的脸,就像从前捏过无数次的那样。却突然惊觉,从前一团孩气的小小少年已经长成了祸国倾城的少年,剑眉星目,唇红齿白。手一时僵滞在半空。
她从十八岁起便入朝做了女傅,萧瓒是她教过的第一个学生,那时他不过十三,因为身子弱,总是比同龄人长得慢。因而两人短短相差的五岁,倒似是隔了一轮那么远。
而现在,她重生回这具十七岁的身体,他已然长至十八岁,她却仍旧忍不住仍拿他当孩子看待。
萧瓒握住她僵在半空的手,反手一拉,用力将她拥入了怀中。
“阿棠,真的好想你。”他安心似地唤了她一声,把头搁放在她的肩上,便缄了口。
“哎哎哎???”以棠的脸一瞬间涨得通红,她挣扎了下,却被他钳制的死死的,纹丝不动。
她无奈叹息一声,好性子地谆谆善诱道:“萧瓒,你不能这样。我从前教过的你要尊师重道呢,都忘了么?”
萧瓒终于放开她,低下头,可怜巴巴对手指,“阿瓒已经十八岁了,是将死的人了。阿棠连这点要求都不肯满足阿瓒吗?”
还真是……孩子气。
以棠无奈摇头,想起那个活不过十八岁的谶言,又忧心忡忡地问:“你的身子还是没有好转么?”
他点点头,唇边浮起一丝苦笑:“离生辰只有不到六个月的时间了。义父说北地多奇人异士,许能治好我的病。其实……我偷偷为自己算过一卦,卦象说,是活不过……”
“不许胡说!”以棠情急喝道,伸手捂住他的嘴。末了又惊觉此举十分不妥,方欲拿开,却被他反握住。他将唇轻轻贴在她无一丝瑕疵的如玉手心上,怜惜地道:“还疼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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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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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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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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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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