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曜脸上似有动容之色,盛怒的眼神骤然软了下来。以棠冷冷一嗤,鄙夷地别开了视线。
回想起千秋寺里他竭力袒护谢以瑶不分青红皂白地将她下狱一事,心中更觉讽刺。
昨日眷之恩隆,今朝弃如敝履。果然,男人都是三心二意朝秦暮楚的,没一个好东西!
她暗暗一拧眉,视线在被灯火照耀得如同白昼的宫室里随意流转,忽被墙角那盆被烧尽的黑炭吸引了目光。
木炭灰烬下,隐隐露出了素笺一角。
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凝结在谢以瑶身上,她不动声色地移了过去,取出那张碎片。
上面写着一味中药,赫然是岚曜的字迹。
浣花草?
以棠略微一怔。
她前世曾做过一段时间的起居注,对后宫里的手段略有领会,浣花草,正是用来避孕的一味良药!
崔贵人的宫里怎么会有避孕的药方,还是岚曜的笔迹?
怔神间岚曜的目光已凌厉扫了过来,她忙将残纸藏进袖中,无事人一般地回到方才的位置。
却见他扶额轻轻一闭眸,喟然长叹:“你既做出这样的事,你要朕如何袒护你?”
见他语气软了下来,谢以瑶心中大喜,眼中泪光闪闪地道:“臣妾承认是不喜欢崔贵人,自她进宫以来,皇上就不再像从前那般宠爱臣妾了。可她肚子里也是您的子嗣,臣妾怎么会不爱您的孩子呢……”
“您已经废了皇后,现在,还要废了臣妾么?”
她呜咽说道,眼泪簌簌如落珠。
殿中似乎一瞬安静下来,宁澈的目光斜斜地朝以棠瞥,携了丝玩味的笑意。以棠却只管盯着谢琰,她注意到,谢琰的目光在谢以瑶提到原主时一瞬冷凝了下来,森凉可怖。
岚曜目光暗了下来,语气哀伤:“谢家女不能相继被废,朕不会废了你,也不会降你的位分。”
他疲倦挥手,唤楚惜:“晓谕六宫,谢昭仪禁足昭阳殿,面壁思过。非诏不得再见。晋崔贵人位分为婕妤,封号‘舒’,以慰她丧子之痛。”
谢以瑶一愣,惊愕地看着他。以棠亦是震惊不已,出了这么大的事,竟然只是禁足,连位分也不降?
昭帝对她,用情竟深到这种地步么?
旋即却觉出一丝不对来,她看一眼袖中药方碎片,顿悟。
看这光景,这件事,说不定还真不是谢以瑶做的……
谢琰松了口气,仍是凝声劝道:“昭仪既犯下这般大的事情,不降位恐不能服众。陛下三思。”
谢以瑶已俯身下去,强忍着眼泪泣道:“臣妾愿自请降位,为夭折的小皇子祈福,等着沉冤昭雪的那一天。”
“随你吧。”岚曜并不看她,恹恹唤人带了她下去。
宫中一时落针可闻,窗外三星在天,俨然夜深。
众人欲要告退,岚曜却叫住以棠:“谢四小姐请留下,朕有一句话想问问你。”xiumb.com
谢琰一愣,迟疑道:“陛下……这恐怕不妥……”
“王爷放心。朕留宁爱卿在侧便是。”岚曜微微一笑道,笑容却极是疲惫。
谢琰自不好再说什么,行礼告退。以棠同宁澈对视一眼,尽皆不明所以。
岚曜屏退宫中众人,只留了她二人在侧,却是道:“你今晚叫朕去春僖殿?”
以棠没料到他会说这句话,微微一愣,神色冷然地答:“臣女并没有邀陛下来春禧殿。”
开什么玩笑,大半夜的,她邀他来干什么?还点那种香?
宁澈眉目一凛,接道:“陛下,微臣正要向您禀报此事。”
“哦,什么事?”他神色沉凝地呷一口茶,似乎漫不经意。
宁澈遂原原本本的将暖情香的事情讲过,他每说一句,岚曜的神色便暗沉一分,最后阴沉道:“那你们……”
“如陛下所想。”以棠抢道,笑容恬静地说道,“我们已经有了肌肤之亲。”
空气忽然安静了下来,宁澈神情复杂地回眸瞥了她一眼,却没有出言反驳。
她为什么会这么说?
岚曜一震,像是突然丧失了全部力气。片刻后单手抚额,闭眼轻笑了一声:“阿莞,你就这般恨朕。”
他心里实在憋得太苦,从上午亲自拟了圣旨为她赐婚再到现在。
宁澈神色一变。以棠却笑起来,反问道:“阿莞?谁是阿莞?您的皇后么?”
她面上浮起盈盈冷笑:“陛下怕是忘记了,姐姐已然被您废弃,眼下远在陵邑守陵,不在这儿。”
“我是谢以棠。您亲自赐名的谢以棠,宁郎的未婚妻,与您没有半分关系。”
“我不会恨您,我感激您还来不及呢,若不是您,我怎能认识宁郎这般好的男儿?”
她亲昵地挽过宁澈的胳膊,笑容温婉,一如昔时。话语却冷得如同淬出尖利锋刃的冰刀,又冷又厉。
宁郎……
这个称呼好像还不错啊……
自动忽略她话中昭然若揭的挑拨之意,宁澈抚着光洁如玉的下巴,好心情地想。
“谢莞!”岚曜霍然回首,眼睛里怒火肆意燃烧着,“你就是这般凌辱朕的么?”
“凌辱?”她迎上他烈焰刀锋一般的目光,无畏浅笑,“原来陛下也知道这叫凌辱么?那么陛下错了,将一颗真心交付出去,却被您践踏地体无完肤,这才叫凌辱。”
“谢莞已经死了。活着的这个,是谢以棠。请您不要再来干涉我的生活!”
她冷硬说道,心中却觉好笑不已。当初,把她当做礼物一样送给宁澈拉拢宁家的是他,现在,又来装什么情深意笃?
他和原主之间有感情么?他对原主有过一丝一毫的怜惜么?他但凡对原主有一丁点感情,也不会令她空守中宫、放任她被谢以瑶欺辱,孤苦伶仃地死在猎场!
果然男人都是贱的不行的东西,得到的,永远不会珍惜,失去了,便来装情圣了!
真是恶心得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岚曜不怒反笑,眼中山雨欲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朕想让你是谁就是谁!”
“朕是天子,朕想得到谁就能得到谁,包括你!”
他大踏步走过来,眼中雨横风狂。以棠眼前突然一暗,宁澈上前一步挡在她的面前,眸色深沉似海,语中微有警告之意:“陛下,阿棠已是臣的未婚妻。”
以棠却推开他,一扬手中的药方残片,冷笑道:“您那点垂怜还是留给谢昭仪同崔婕妤吧。所谓君王之爱,昨日眷之恩隆,今朝弃如敝履,我不稀罕!”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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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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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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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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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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