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射箭。”她嗫嚅着唇,声如细蚊地道。
“不会那就去刷马啊。”不等宁曦开口,谢以珂夺声道,眼睛只管盯着手中一粒桂圆,神色娇懒。
以莼的脸色立刻变得苍白,显得十分娇弱而无助。以珮霍地起身,清声道:“既然六姐不会,郡主可否换个法子?”
“那就骑射。”宁曦一扬眉,“如何?”
以珮一噎,步射都不会还比骑射,输了还得去刷马,上巳出游却让世家小姐去做这个,熙宁郡主这是纯心要给淮安王府难堪!
以棠眉心亦是一蹙,略沉了眸将宁曦三人看着,她们到底想干什么?
谢以莼被逼的无法,只得轻咬着唇,红了脸喏喏道:“回郡主,骑射……以莼实在不会。还望郡主饶过以莼这一次,以莼在这里给大家赔个不是了。”
宁曦脸上波澜不惊,只垂了眸擦拭着手中弯月一般的一把新弓。一名胡族少女却已不耐烦地嚷了起来:“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娇滴滴的,不知道跑来猎场做什么,真是败兴儿!”
“汉人的姑娘难道只会琴棋书画这等无用的花哨功夫么?”
一时胡女多有附和,严厉地指责起以莼的扫兴。以莼垂下了眸,眼中两点晶莹闪烁,楚楚可怜。
岂知,众人见了她这个样子,愈发的恼了。一人怒道:“找个人来替她吧!真受不了这娇滴滴的样!装给谁看啊!郡主你下回别请汉人了!”
以棠眉心一动。
北邺高层多出身游牧民族,保留着骑射等尚武风俗。虽说自立朝以来努力实行汉化政策,民间胡汉相融似是一家,但高层之中,尤其是世家之间,多是相互排斥。琇書蛧
胡人轻视汉人重文抑武,汉人鄙视胡人野蛮落后,高层之间鲜少来往。饶是淮安王府这等一等一的门阀士族,也一样融不入库勒族的圈子。除了皇家聚会,胡汉世家一般皆是分道扬镳,各自画地为牢。宁曦请她们过来,明显是一开始便打定了主意要让她们难堪。
眼看事态僵着,宁曦沉思一晌,极不情愿地开口道:“那好吧,你实在不会,便找个人来替你吧。否则,就乖乖的去马厩刷马。”
视线却是有意无意地掠过以棠,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不……莼儿……愿意去刷马。”谢以莼垂了眸,声音发颤地道。
她与这些胡女本不相识,谁会帮她?谢家的姊姊妹妹,也是无一人学过骑射的。
以棠款款起身,话音若惊雷落定:“我来替她。”
四周如炬的目光里,她一袭红衣肆意张扬,脊背如云杉笔直,配合着海棠秀面上镇定自若的神情,举手投足间竟有一股成竹在胸的自信。
“四姐?”以莼讶然回眸,急道:“是莼儿一人的事,你不必……”
以棠置若未闻,无畏地迎向宁曦,重复了一句:“我来代替舍妹,可以么?”
宁曦眼中闪过一抹窃喜,来了,鱼儿上钩了。
唇角却漾开一抹笑来:“自然。愿赌服输,输了的那个去马厩刷马,四小姐可清楚?”
她自是自信自己绝对不会输,她自七岁起便跟着素有‘落雕都督’之名的二哥宁澄学习射箭,在射箭这块,京中这些贵女,没有一个比得过她的。
至于谢以棠,虽说栎阳姨母的射术是很不错,但她早在谢以棠七岁时便已去世,又能指导谢以棠多少?就算谢以棠勉强能张弓搭箭,也是一定比不过她宁曦的!
马厩里的那一百多匹马,谢以棠今日是刷定了!
谢以珂亦是将以棠目不转睛地瞧着,二人视线偶尔相撞,谢以珂眼中露出一抹轻蔑的微笑。
“听清楚了。”以棠收回视线,语气平和无波,“那么郡主想怎么比呢。”
宁曦娇笑道:“每年都是老老实实地站着比,着实无趣。”
“这一次……”她按下弓箭,俯身从水晶盏中捻出一粒硕大饱满的红枣,笑意盈盈,“我与你对射。你将红枣顶在头上,与我作靶,我亦如此,如何?”
此话一出,满场哗然。
以珮心里一惊,忙担忧地道:“郡主,这样恐怕太过危险了吧。”
宁曦的脸色却是一沉:“怎么,谢七小姐是不相信本宫能百步穿杨?”
“珮儿不是这个意思。珮儿是怕郡主失手,伤及四姐。”以珮慌忙解释道,瞥一眼谢以珂,向她投去求救的目光。
毕竟是姊妹,谢以珂又与宁曦交好,人命关天的事她应该不会坐视不管的吧?
谢以珂却笑道:“七妹妹,比试之法由郡主裁定,这本就是击鼓传花的规矩。四姐要逞英雄踢了六妹,便该乖乖的服从。若是心里害怕,可以直接认输啊。”
步文鸳也道:“郡主的步射在京城里可是第一,连世子都夸赞呢。再说了,我们库勒族从小便头顶东西互相作靶练习弓箭,自是轻车熟路。七小姐实在不必担心。”
人命关天的事,她能不担心么?谢以珮简直气得火冒三丈。谢以莼听了这话,急道:“四姐!还是莼儿去刷马吧,这样太危险了啊!”
“唷,还真是姐妹情深啊。”宁曦酸溜溜地笑道,“要不干脆你们俩一起去刷马吧,也快些。”
座下胡女亦是讥笑着附和:“汉人都是胆小鬼,宁愿刷马也不敢比试步射么?”
“真是孬种!”
众人的讥笑声中,以棠的回答幽眇如天际传来:“谁说我不敢。”
猎场当即鸦雀无声。宁曦微讶,这个废物居然答应了,她不是应该吓得屁股尿流么?
一定是装的吧!
却见她神情平静地离了席,扬唇而笑:“不就是顶颗红枣作靶子么。来吧。”
气度沉静雍容,眉眼清冷秀逸,分明瞧着极是柔弱,却莫名透着股气定神闲的镇静,让人无论如何也不能轻视。
谢以珂不由也愣住了。步文鸳假意劝道:“县主,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您千金之躯,还是别参与了。
“千金之躯?”以棠微笑着反问:“步六孤小姐的意思是,我是千金之躯,我这堂妹就命如草芥,合该由你们欺负?是,我们汉人是柔弱,可当年,若无我二叔拼死护住南境腹地,在座诸位岂会有今日闲暇舒适的上巳游?”
众人皆是一震。
差点忘了,谢家,亦是有兵权的。
七年前北邺伐宸大败,南宸趁势渡江反攻,一路打到黄河流域。彼时,京师惶恐,正是谢以莼之父谢邈稳住局势,将南宸赶回了长江以南。但他本人却死于那场战乱。
那之后,谢太后又派了初出茅庐的谢家二公子谢璧坐镇南境,威慑南宸。七年间,国泰民安。
无论如何,她们都不该嘲笑谢家的子女,何况还是失了父亲的谢以莼。
于是众人尽皆沉默,以莼更是噙了泪,眸光凄楚地垂了眸,任凭泪水恣意。
步文鸳脸上笑容僵滞,勉强笑道:“县主哪里话,愿赌服输,原就是击鼓传花的规矩。”
“所以我来代替我妹妹,有什么不对么?”以棠话音陡然转厉,咄咄逼人地看着步文鸳,“还是步六孤小姐不相信郡主的箭术,觉得郡主会故意伤了我?
宁曦一惊,厉喝道:“谢以棠你这话什么意思?”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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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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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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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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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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