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棠认真的望着眼前的宅院。
极大的一片宅,近乎占了一整条街,朱墙碧瓦,檐牙卷翘,亭台错落,绵延不绝。
这座王府的建制已远远超过了异姓王的规格,倒真如传闻里所言,一等一的公侯贵胄。
是了,自己是皇后;生母是曾开府摄政的长公主;姑母临朝称制控制一国命脉;父亲是两朝太傅,北邺开国以来第一位异姓王。即使离家修道多年,仍德高望重。
大哥谢琰子承父爵,点盐政,二哥谢璧经略西北,手握重兵。
倒真是“姊妹弟兄皆列土,可怜光彩生门户”,钟鸣鼎食的簪缨世族。
略略定了心神,她戴着幂篱径直走到了正门前,无视门前侍卫,一掸衣裙在府门前跪下。
“秣陵谢氏二十四代子孙,高祖文昭公之玄孙,曾祖东平公之重孙,先祖长乐郡君之孙,前淮安王与栎阳长公主之女,新王之嫡妹谢棠自栎阳归来,恳请王兄准王妹认祖归宗,以尽仁子之孝,完人伦之礼!”
她字字铿锵,声音清亮,很快便聚拢不少的路人,围在门前,指指点点。
门前的侍卫都疑惑地看着她,凑在一块,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也没有上前驱赶。一个管家模样的人从大门里探出头来望了几晌,匆匆回去通报。
桓棠不理,继续喊道:“秣陵谢氏二十四代子孙,高祖文昭公之玄孙,曾祖东平公之重孙,先祖长乐郡君之孙,前淮安王与栎阳长公主之女,新王之嫡妹谢棠自栎阳归来,恳请王兄准王妹认祖归宗,以尽仁子之孝,完人伦之礼!”
朱红大门很快再度开启,门里走来个膀大腰圆端着一大脚盆水的半老徐娘,柳眉倒竖,满脸的煞气。桓棠心里咯噔一声,下一瞬,那盆飘着油花和菜叶的洗碗水便悉数泼在了她的身上,引来人群里一阵讥笑。
那水混合着油脂与皂角的气息,恶心的令人欲呕,幸有幂篱遮挡,还不至于泼进嘴里。桓棠被这一盆水泼的衣裙尽湿,低下头去,人群的讥笑声里,她缓缓直起身子,咬牙继续喊:“秣陵谢氏二十四代子孙……”
那妇人却还不肯放过她,“砰”的一声扔了脚盆气势汹汹地走到她的面前,骂骂咧咧地道:“嘿你这贱人,怎么还不走?再不走老娘可是要拿开水来泼了!”xǐυmь.℃òm
说着,一个结结实实的巴掌便要抡下来。
有个侍卫看不下去,劝道:“常妈妈,得饶人处且饶人罢。”
一个路人也插声道:“对啊!且留个面子,方才她背宗谱背的那么熟,万一真是王府小姐,日后大婶可有的是罪可受了!”
常二家的也有些后怕,扬起的手僵在了半空,随即又壮起胆气,指着桓棠利喝道:“就她还小姐?这就是个骗子!我们王爷只有一位嫡亲的妹妹,又哪来……”
她还未说完,一个曼妙柔缓的女声自门内传来:“自十年前四姐姐扶长公主灵柩归邑,与王府断了往来。每年,便都会有那么几个自称是四姐姐的女子找上门来。若王兄都见,咱们王府也该有一屋子的小姐了。”
桓棠循声看去,只见门内走来个合约十五六岁的少女,身穿盘金彩绣撒花洋绉裙,如意髻上点缀一支累丝金凤,富贵艳丽,仿佛神仙妃子。她生的花容玉貌,与谢以瑶有几分相似。只是眉眼处一股刁钻,平添几分肤浅无知。
她身后跟着一个杏色襦裙的少女,装束便要朴素的多,生的眉清目秀,楚楚动人。
二人身后各跟着一个丫鬟,那杏色襦裙的少女缓启朱唇,温声劝道:“常妈妈,事情没弄清楚之前,还是不要动手吧。”
常二家的敷衍地应了两声,少女略略侧了身,柔声吩咐身后的丫鬟道:“冰弦,你回去找一身干净的衣裳给这位姑娘拿来。”
冰弦应下,匆匆离去,另一少女眸光陡寒,冷声喝道:“谢以莼!我淮安王府的事可轮不到你管,一个江湖骗子罢了,我淮安王府没将她乱棍打出已是恩赐!”
这少女便是淮安王府的五小姐,谢以瑶胞妹,长山乡主谢以珂。
另一位则是原主二叔的女儿,名唤谢以莼。她的父亲谢邈死于七年前北邺与南宸的那场征战,其母更是早早的离世了,二房上下,就只剩了这么一个女儿。谢太后怜惜以莼孤苦,便将她接入淮安王府,养在谢父的名下。然而府中众人却是惯会捧高踩低,谢以莼寄人篱下,事事屈己从人,既哀于身世,又悲于亲族之凉薄。谢以珂的一句“轮不到你管”,便如一把尖刀扎在了她孤高又脆弱的心上。
却也不敢争辩,谢以莼低垂了眉目,眼中晶莹隐隐的闪烁。
谢以珂不耐烦极了,沉着脸喝道:“少在那装可怜!不过略说了你两句罢了,要哭自己回去哭去!”
谢以莼忙住了泪,强颜欢笑道:“莼儿知错。还请五姐见谅。”
谢以珂只回以一声冷哼,言谈举止间刁蛮跋扈之气显露无遗。
人群中有人惊呼:“这不是长山乡主吗……倒果如传言里一般殊色秀容,只是脾气不太好。”
一人又道:“脾气不好怎么了,贵胄之女,样貌生得好就够了。何况长山乡主舞艺超群,可说是一舞倾城呢!只是不知比起昭仪娘娘来逊色几分?”
谢以珂脸色猛然一变,忿忿将那人盯着。常二家的却反应了过来,喝道:“乡主的容貌岂是你们可以随意评头论足的!还不快走!”
“嗨,还是走吧。人家家事!”
“走走走。”
人们议论着,如鸟兽四散,独留下桓棠一人。
谢以珂蹙眉看着她,“你还是不走?看来是要给你点颜色瞧瞧才行了!常妈妈,掌嘴!”
“是!”常二家的尾音拖得阴森,脸色铁青地捋起袖子跃跃欲试。
谢以莼忙拉住她,“常妈妈,不可啊!”
“堂小姐,这儿可没你的事儿!奴才对不住了啊!”常二家的猛地将谢以莼推开,竟是将她推到了地上,却也不闻不顾,对着桓棠便抡起了手。桓棠猛地扯下幂篱,厉声喝道:“你敢!”
“嘿,我怎么不敢了。”常二家的气势汹汹地道,眼看这一巴掌就要落下,这厢,以珂以莼却已看清了桓棠的容貌,尽皆惊诧:“常妈妈——”
“住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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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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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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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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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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