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解之驳,唯有无解可辩之。
可这“天道”一旦说出口,檀缨便输了,彻底的输了。
与庞牧辩论时,他表面上在以天道解释,实际上是在用物理解释,用日常生活中的现象解释,推一及广,仗着庞牧举不出反例才将将获胜。
韩荪这三道天问则不然。
日常生活中的物理现象,很难支撑万有引力这样反直觉的事情。
此时若以天道解释,便如神棍以神灵释万物,虽然无法被推翻,但在学宫这样的地方,却是输得连底裤都没有了的苟且强辩了。
此举之于对弈,便如掀翻棋盘跑路一般不堪。
嬴璃当然也知道是这样。
但面对韩贼这样不要脸的玩法。
十六岁的可怜小弟弟不要脸又怎样?!
到时候自己身为主持,自会帮檀缨圆场。
嬴璃看着面色苍白的檀缨,一次又一次地摆着口型。
你倒是快说啊檀缨,姐姐会保护你的!
却见韩荪忽然一个转身怒目:“主持!请公正!”
瞬间,那炽阳之压转移到了嬴璃身上。
然而嬴璃却不让寸分,竟当场散出一股柔凉之“气”,硬是以皎月之吸融化了炽阳之焰,继而倒逼回去:
“倒是祭酒,对一位未得道未入选的学士提出此等天问,这难道就公正么?”wWW.ΧìǔΜЬ.CǒΜ
韩荪闻言,就此闷闷转过了头。
没人能想到,公主的质问,竟好像是一桶凉水浇在火盆上,搞得韩荪瞬间熄声哑火。
韩荪想压回去自然轻而易举,但眼见小爱徒嗔怒,也只好将目光望向别处。
那炽阳之威,顿时也消去了大半。
此势一去,檀缨方才稳住心神,与嬴越和姒青篁苦笑点头,示意不再需要支撑了。
原来得道者之间的清谈……并不是单纯的讲道理……
妈的,越级打怪不行……
越级对喷都不行么?
此时,他自然也领会了嬴璃之前的提醒,回以一笑。
嬴璃也顾不得许多,只使劲扭着头,示意他快快以此作答。
檀缨微笑点头过后,终于又有力气站直了身体,正正迎向韩荪。
这样的终极之问,也正如韩荪所说,是每个人都能想到的,檀缨自然也早有预判。
虽然不可能确凿无疑地解释这个问题。
但他愿意一试。
老师们既然连姒青篁的克苏鲁宇宙学都愿意接受。
万有引力又难在哪里?!
败就败了,无非被笑罢了。
就算用小儿的玩具被嘲笑,也总好过用神棍的方法苟全。
檀缨就此拭去了满头的冷汗,颔首说道:“谢祭酒网开一面,提出了学生准备最充分的问题。”
话罢,他左右拍向了姒青篁与嬴越:“开始吧。”
嬴越就此抓起一把竹竿走向堂前,与主持请道:“我们要做一个实例,能否请同学们协助?”
姒青篁也迷迷糊糊跟上去:“对……做……做实例!”
嬴璃见檀缨如此决断,只愁得一捂头。
罢了。
躺着出去吧。
姐姐把你抗肩上便是了。
她就此一叹,与众人道:“劳烦男学士们上前协助。”
男学士们虽不明原理,但谁又不是大姐姐的小弟弟呢?
一时之间,无论高矮胖瘦,各个都化身猛男,摩拳擦掌来到堂间,听着嬴越的指挥忙活起来。
嬴璃这才转望檀缨:“檀学士要以例解之么?”
“解不了,至多以例喻之。”檀缨直视着韩荪说道,“祭酒当然也清楚,此等天问,我以任何的语言来解释,都是苍白无力的。”
韩荪无奈舒了口气。
他本欲全力相驳,见见檀缨的表现。
眼下被嬴璃这么一搞,也不好再来了。
于是,他也只好回归了那副淡如晚风的样子,与檀缨说道:“所有问题追问到最后,都会成为一个极其简单,却又完全不可解释的问题,那便最接近天道是天问了。”
檀缨:“比如苹果为什么会向下掉,而不是向上掉?”
韩荪:“正如苹果为什么会向下掉,而不是向上掉。”
檀缨:“我若释为有力驱之?”
韩荪:“我便追问力从何来。”
檀缨:“我若说地下来?”
韩荪:“我便问凭何来。”
檀缨:“似乎只能说到这里了。”
韩荪:“似乎只能说到这里了。”
檀缨:“可求道还没结束。”
韩荪:“但你已无言以对。”
檀缨:“无言,唯悟。”
檀缨这便一个点头,提起桌下的行囊,走至中场。
此时,嬴越已与诸多学士完成了布置。
场中,二十多位学士各持一根细长的竹竿,均匀地围成了一个圆环。
而后,将一张巨大的光滑白色细棉布罩在上面,让每一根竹竿都刺了棉布的边角。
之后,让学士们攥紧竹竿周围的棉布,将棉布边角一圈卡在了统一的高度,大约桌面高的位置。
最终,形成了一张边缘固定,可适当伸展的悬空桌布。
檀缨一路行至近前,从行囊中取出了一个比脑袋小些的黝黑铁球,滚到了悬空桌布上。
铁球很快滚到了桌布中央,在其重力的拉扯下,空心桌布中央向下凹陷了不少。
学士们的手上也吃了不少力,但在大姐姐面前,都坚决执行了嬴越的吩咐,寸分不动地紧握着自己的竹竿,这才没有让桌布垮掉。
“那是太阳。”檀缨指着桌布中心不动的铁球道,“他太重了,以至于空间都被他压垮了一些,出现了一个‘势’更低的地方。”
他说着,又取出了一个拳头大的抛光空心铁球:“这是地球,小很多也轻很多,诸位应该能想像,他虽然没有太阳那么重,却也会足以将局部的‘势’压低一些。”
最后,檀缨又拿出了一个拇指大的琉璃球。
韩荪远远说道:“毫无疑问,这是月亮了。”
“正是。”檀缨单手握着地、月,扬眉问道,“祭酒能想像之后发生的事情么?”
“都掉到太阳那里。”韩荪指着桌布上的黑铁球道。
“就像苹果落地一样。”
“就像……”韩荪忽一瞠目,“就像……就像苹果落地一样……”
“是的,最终的结果会是那样。”檀缨长长地吸了口气,“但只要这块桌布足够光滑,像宇宙那样光滑,只要我给出的速度合理,像我们所在的星系一样合理,那么,那样的坠落,会晚很多,很多,很多……”
说至此,檀缨瞳色骤然一闪。
“很明显,在这个比喻里,我即天道。”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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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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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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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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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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