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遥再没多问陈见川的情况,她细细想来,觉得贺行之说得对,她应该相信顾胜楠的为人。
感情这回事,虽然说旁观者清,但它最玄妙之处就在于当局者的“深陷”。
路遥跟着贺行之进入老宅,就感觉到一束怨恨的目光自客厅袭来。
她扭头望过去,贺灵儿正黑着脸坐在沙发一角,浑身都似乎在散发着怨气。
贺星儿坐在她对面,贺清溪和一众伯母围在她们身边,给她们上着女德课。
这个说女孩子家家要洁身自好,将来嫁个好人家相夫教子,家庭和睦最圆满。
那个说夜店酒吧不是咱们贺家千金去的地方,交友好谨慎,千万不能被别有用心的人,尤其是男人钻了空子。
……
贺星儿心不在焉地点头,有几次险些睡着,被她妈捏着大腿醒过来,但还是乖乖女的样子。
可对面的贺灵儿却沉着脸不说话,目光里满是抗拒和排斥,已经快到了忍无可忍的极限。
贺清溪昨晚知道自己精心栽培的女儿竟然为了去夜店鬼混而和自己说谎,在比赛即将到来的节骨眼上荒废学业虚度时间,气得辗转难眠直到天亮,就像辛辛苦苦搭建的伟大工程轰然倾塌一般。
毕竟在她们眼里,酒吧等娱乐场所统称夜店,没有分别,都不是良家女孩该去的地方。
“灵儿,你妈把你带大多不容易,你就是她的全部和骄傲啊,你可不能让她失望。”大夫人语重心长地说。
江亚蓉紧跟上:“别再让你妈伤心了,你现在这个年纪最要紧的是学习,少和不三不四的人来往,社会上的男人有几个可靠的?”
“你们都别说她,她但凡有羞耻心都做不出来这种事。我这些年含辛茹苦不为别的,只希望你能有个锦绣前程,你就是这么报答妈妈的吗?”贺清溪止住众人,痛心疾首地哭诉。
所有矛头都指向了贺灵儿,就连路遥在旁边听了都觉得不是滋味。
虽然长辈们对孩子抱有希冀不错,但若是她稍有不合意或者不听话的苗头,就这样横加指责,言辞激烈,很容易把她向外推,根本达不到让她反省的目的。
她忧虑地看了眼贺行之,贺行之握住她的手,轻轻摇了摇头,意在告诫她不要管太多。
“灵儿,快给你妈认个错。”江亚蓉缓和着气氛。
“是啊,灵儿,赶紧安慰安慰你妈。”三夫人叹了口气。
贺灵儿在这一众谴责中终于爆发了。
“哭哭哭,你有什么好哭的?说我没有羞耻心,那你有吗?听没听过上梁不正下梁歪,那你是和哪个野男人生的我……”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甩在贺灵儿脸上,贺清溪的手隐隐作痛,也抖得厉害。
贺灵儿直接被打得扑在沙发上,脸很快肿了起来。
“灵儿,怎么能这么揭你妈的伤疤啊!”大夫人指责着,当然这其中也不乏看热闹的成分。
“你打啊,你打死我好了,一了百了,我也不用为了你的理想去学什么狗屁音乐!从小到大你不准我有选择,你让我做什么我就要做什么,你喜欢什么我就要喜欢什么,是不是以后你喜欢的男人我也要喜欢?!这些年你男朋友也没少谈啊,一个接一个的,知不知道背后人们怎么评论你?浪……”贺灵儿疯了一样大吵大闹,说起话来毫无顾忌。
“灵儿!闭嘴!”贺行之在事态完全崩盘之前,及时阻止了贺灵儿继续说下去。
可明白人都听得出下面的话是什么意思。
原本在书房里聊天的父辈和兄辈听到争吵声纷纷走出来,贺青山带着长兄如父的威严,紧锁眉头问:“怎么回事?”
“没事没事,灵儿和清溪闹别扭呢,母女两哪有不吵架的。”大夫人帮忙掩饰着。
贺青山铁青着脸,不悦地看着自己的妹妹:“清溪,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太娇惯灵儿。该受的苦让她自己尝一尝,没有坏处。你越是袒护她保护她,她反而越不会领你的情。当年你一意孤行……”
“大哥,我自己做的事我自己承担,不要提以前。”贺清溪打断贺青山的话。
可贺灵儿听出了弦外之音,她昂着头,问贺青山:“大伯父,您也知道我父亲是谁对不对?他在哪里?我要去找他!”Χiυmъ.cοΜ
“混账!”贺清溪反手又是一耳光!
虽然贺清溪从小对贺灵儿严厉,但也从未动过她一根手指,以往她不听话,都是被关进小屋反省。
所以今天一次来了两巴掌,贺灵儿有点被打懵了。
她现在四面楚歌,所有贺家长辈都对她使出了威严,她觉得他们是在杀鸡儆猴。
“行之。”路遥拽了拽贺行之的衣袖,也有些看不过眼去。
贺行之到底还是心疼这个妹妹,走到贺灵儿面前为她解围,“大伯父,姑姑,让灵儿自己想一想或许更好,毕竟她已经长大了,有分辨是非的能力。”
贺清溪的怒火渐渐褪去,面对爱女又开始心痛不已,但打都打了,身为母亲的尊严还是要保持好,不可能轻易向孩子低头,只能用沉默代替回答。
贺青山摇摇头,甩了下手,意为由她去吧。
“灵儿,回房间去。”贺行之对贺灵儿使了个眼色。
贺灵儿在抬头面对他的时候,泪珠大颗大颗地滚落,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三哥,你也不喜欢灵儿了是吗?三哥,你也觉得灵儿和他们说的一样对不对?”贺灵儿委屈地问道。
贺行之咬肌紧合,在想怎么安慰能让她好受一些,却在刚要开口的时候,听到楼上传来老夫人威严的声音。
“你们这么多人对着一个小姑娘使什么厉害?灵儿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啊?这是要三堂会审吗?不把我这个老家伙放在眼里了是不是?”
老夫人被兰姐搀扶着站在楼上的卧房门口,俯视楼下众人,连发四个问句,问得贺青山等人脸色都变了。
贺灵儿一看外婆出面为她撑腰,憋在心里的委屈终于得以释放,哭着跑上楼,躲进了老夫人身后。
老夫人本就心疼她身世可怜,这会儿更是难受得不行,回身安慰道:“灵儿别怕,有外婆在的一天,就没人能欺负你!”
“外婆……”贺灵儿伤心地抽噎起来,话都说不清楚了。
老夫人面向贺清溪,龙头拐杖杵了杵地面,“清溪,灵儿还是个孩子,子不教母之过,你把她生出来,就要负责教育好她。现在她做了错事,你最该教训的不是她,而是要反省你自己!”
“知道了,妈。”贺清溪恭敬地答,对于母亲,她虽有怨言,但却不敢不敬。
“还有你们,”老夫人环顾四下,对着贺青山一众人道:“长辈就要有长辈的样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各自都安的什么心思。贺氏若是垮了,你们个个都没有好果子吃。一家人,劲儿要往一处使!好了,都准备吃饭吧。”
老夫人说完,路遥就看到贺青山的脸一阵红一阵青。
看来,老夫人对于家族内部的争斗也都看在眼里呢。路遥心想。
她跟着贺行之向餐厅走去,贺灵儿则站在老夫人身边,哭诉自己的委屈。
“外婆,要不是三嫂在三哥那儿嚼舌根,三哥那么疼我,怎么会给我妈打电话?呜呜,她就是个害人精!您赶快把她扫地出门吧!”贺灵儿把所有问题的症结都推到了路遥身上。
老夫人叹了口气,“灵儿,你要理解你妈的苦衷。至于你那个嫂嫂,以后断然不会是贺家的人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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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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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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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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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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