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手机震铃打散了这个梦。握在她臂上的大掌突然松开,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手机。
“……对,我还没有回家,你打我家里电话当然找不到我……”他的声音平淡得毫无起伏,“既然知道这么晚了你为什么还要往家里打电话?你不知道会吵醒爷爷吗?你是在查我的岗吗?”
或许是他的温度突然离开令罗深觉得冷,她打了个冷战。
她的冷战落在莫司晨的眼底,他眸色一沉。不悦地挂断电话后,心口一股莫名的气闷,未辩方向迈步就走。
“总经理,从那边走到停车的地方有点远哦。”罗深跟得有些急,他的步子迈得太大。
莫司晨没理会她,继续朝认定的方向走。
罗深叹道:“而且,您走的方向有点偏,这样会更远的。”
他突然刹住。
罗深的高跟皮鞋可刹不住,可笑地往前继续奔了几步才又折回来,提在手上的包包和塑胶袋随着她的转身在空中旋转了半圈。
他紧绷的脸更加黑了,好像还咬牙,看来那个电话令他很生气。
罗深用下巴指了指方向,“要走那边。我来带路吧。”
莫司晨跟着带路的女人,她及膝的窄裙似乎限制了她的步辐,高跟鞋上的两条腿迈得真是小巧而忙碌,跟她在公司时的从容淡定全然不同,手上的塑胶袋在她身侧笨拙地摆动,里面也不知装着什么。
他快走两步,将塑胶袋一把扯了过来,大手也顺势拉住她,“不用走这么急,你的脚不累吗?干嘛要穿这么高跟的鞋子?非要跟男人比高低吗?”他又恢复了毒舌利齿。
罗深愣了两秒突然笑了,让自己刻意忽略握在她腕上的温度,“莫总觉得,女人穿高跟鞋是为了跟男人比高吗?”
“不然呢?”他跟她并排走着,发现跟来时不是同一条路。
“当然是为了漂亮!”罗深以科普的姿态说道:“女人以漂亮为天职,女为悦己者容,还有……”
他突然停下来盯着她,她马上顿住不说了。她不自觉地抬手摸摸自己的脸,悄无痕迹地离开他大手的掌握才觉得呼吸自由了些。
他皱眉瞧着她,“眉毛,绣过吗?”
她摸摸眉毛,摇头。
他又看着她的鼻子,“鼻子,填过吗?”
她又摸摸鼻子,摇头。
他又望着她的唇,他知道,那里红润而柔软,带着甜蜜和矜持。
他有些艰难地说:“嘴唇……”然后看到她的手指又摸到唇上,疑惑地睁大了眼睛瞧着他,他咽了咽口水:“没纹过?”
她赶紧点头,想了想,又赶紧摇头。
“点头又摇头的意思是……”他故意道:“你纹过了。”
这次她的头摇得比较凶,连手都跟上了频率,“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很好,不要做那些。”他迈步继续走,“那么,长得已经很漂亮了,还穿什么高跟鞋。”他看一眼跟上来的她,“个子也不低,还穿什么高跟鞋。”他还是不放过她的高跟鞋。
罗深直到坐上了车,莫司晨将塑胶袋递还给她时,才从一路不停思索中回神,“总经理,高跟鞋跟我的眉毛鼻子嘴唇有什么关系?”
莫司晨系了安全带,看看表,一边启动引擎一边讽刺道:“罗秘书的反射弧足足二十五分钟这么长,是怎么考到这个职位的?”
回到她温馨的小屋时,罗深坐在镜子前久久地凝睇自己,然后,想起他说的那句话:“长得已经很漂亮了……”
在他眼里,她算是漂亮的吗?
她又抚上自己右边面颊,脑中开始不停回旋着那句话:“很好,不要做那些。”
绣眉毛,填鼻子,纹嘴唇,不要做这些,是吧?
他一定很不喜欢在脸上动手术的人吧。
“该睡了该睡了,他不喜欢秘书有黑眼圈!”罗深把镜子反过去,起身钻进浴室洗漱。
此时的莫司晨,还在书房里研究着一份资料。因为坐得久了有些困倦,他需要一些冰镇的东西提提神,想起冰箱里妈妈都会备好纯净水,他揉着眉角起身去拿。
厨房在一楼,他穿过走廊时轻手轻脚,他不能吵醒浅眠的爷爷。
打开冰箱门时首先看到那两个保鲜盒,那是两小时前罗深下车时留下的塑胶袋里的东西,当时他提醒她别忘记带走。
她却扬眉笑道:“这是买给你的啊,你这么晚才回家,带回去讨好一下你妈妈。”
他说:“我家里要讨好的可不止妈妈一个人,还有爷爷和爸爸呢。”
站在车门外俯低身从车窗望着他的那个人伸伸舌尖说:“怎么办?只买了两份,你自己处理了。”然后笑着道完再见转身就走。
他知道是两盒南瓜粥。他今夜吃过的味道,微甜的,细腻而暖融融的,就像买粥的那个人与他契合在一起时的味道。
呯一声关上冰箱门,他禁止自己再想下去,水也没拿就匆匆上楼。今天失控的次数太多,完全不像稳重老成令下属望而生畏的莫总经理。
重新又在书房坐下时,他的目光又落向办公桌面打开的资料上。
员工履历档案。
档案里,姓名一栏是手写的“罗深”两个字,字体秀美工整,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味。两寸彩色照片上,她的长发束成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微带笑意,左边唇角的梨涡里是仿佛漾着蜜糖。
档案他看过好几遍了,她的上一个公司是海城市知名外企KG集团,职位是总裁秘书,工作时间四年。
计算机屏幕上打开着的正是KG集团的网站页面。
海城市,距离津海一千四百八十公里……他曾在百度地图上搜索过。
莫司晨又揉着眉心,将档案合上装进资料袋里。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纱帘,罗深迷糊中翻身躲开,却又陷入另一场梦境里。
她置身在喧闹的火车站广场茫然四顾,终于寻到远处那片拉着各种横幅的区域,拖着箱子和铺盖卷走近,在那一片的横幅中寻找自己的校名。
终于,找到了。她欣喜地走近,签到,写下系别,然后跟着接新生的学长走向校车。
上车进门时她的箱子和铺盖卷被把手卡住了,满满一车人就那样看着她,她知道自己一定很狼狈,脸瞬间就热辣起来,红透了吧,虽然她右边脸是被头发完全遮住的,但她仍然觉得大家都盯着那边看。
“来,我帮你。”正当她不知所措时,一个男声低低地说,两只大手拿过她的铺盖卷轻轻一举就放到了行李架上,又提了她的箱子放到司机位的隔栏后面。
她抬头,看到站在台阶顶上高高的男孩,朝发愣的她笑了笑,转身指指第一排的一个座位,那里放着一只牛仔布背包,“你坐这里,我去后面。”
她仍愣愣地,讷讷地轻声说:“谢谢……”声音轻到或许他都没有听见。
男孩转身拿了座位上的背包穿过长长的过道走向最后一排。Χiυmъ.cοΜ
大巴车启动,她坐上了他让出来的空位,再悄悄回头,看到高高地坐在后排正中间的他从背包里拿出一本杂志。
他前排的一位女生眼睛亮晶晶地回头望他,声音略带高亢和兴奋:“莫学长也坐校车回去呀?真巧哦。”
莫学长略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翻开杂志,目光专注上去。
然后,她听到来自她后排的对话。
一个男生不屑地:“莫司晨又不需要接新生,白白来挤占车位,研究生了不起呀。”
一个女孩不满地:“你干嘛这么小气,明明就还有空座位。”
阳光似乎更亮了些,罗深眼珠转了转,眼睛睁开。刚刚是在做梦呢?或者不是梦?
总之在那个时候,她就记住了那个男孩,踩着大巴车里午后的阳光接过她行李的男孩。
那个时候,她十七岁半,虽然青春韶华,但她却沉重忧伤。
上午,秋阳斜照,在室内投下一片不规则的亮影。
莫司晨按了内线,简单交待道:“请人事部郭经理来一下。”
内线另一端是罗深柔和的声音:“是,莫总。”
听到这个声音他怔了一下,望着面前的资料袋,想起昨夜查看时漏了最后的家庭关系没有看,忙又解开袋口的细绳。
家庭关系栏居然是空表格!家庭地址也是只字未填。
是这个人故作神秘吗?还是人事部门的疏忽?
莫司晨眉峰紧锁,又往前翻了一页,在教育经历栏里填的大学名称居然与他同校!
这些问题他昨晚怎么没发现?
他还没消化完这个信息,门上传来两声轻扣,他合上文件沉声道:“进来。”
推门进来的是人事部经理郭玉敏,她掩上门走近,一眼望见桌面上的文件,“总经理是要还档案给我吗?”
莫司晨将资料推向她的方向,“你自己看看,这份档案是不是很不完善?”
郭玉敏拿过档案检查,一页一页翻过去,停在空白的家庭关系那一页,“莫总是说这里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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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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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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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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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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