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握着她的胳膊,把她带到沙发处坐下,心知是该好好谈谈的时候,不免语重心长地道:“结婚以来,我确实对你隐瞒了不少事,可我并非刻意那么做,只是有些事没必要知道。”
知道得越多,活得越累。
顾廷渊以前不了解她,十多年前在她的校门口匆匆一见,再无交集,他看到的是她的干净,多年后听闻宁家要顾家履行曾有过的婚约,恰有一女正是校门口所见的女孩儿。
他心想,一来印象不差,二来那样的年纪就能出奇震惊的女孩子,想必适合作他的妻子。
哪知婚后多次接触才发现,她面上冷清冷静,实则却单纯简单,让他一度怀疑点名娶她的决定,更不愿把她卷入太深。
可宁兮并不知道他这许多的顾虑,她的世界观向来黑白分明,既然两人已成夫妻,这世间最亲密的关系,就要足够坦诚,绝对信任,如清澈通透的玉,无半点杂质与瑕疵。
他若说没必要知道,那和不把她当自己人的区别在哪儿?
曾经她就想过,为什么许多事,就连叶芸都知道,而她作为妻子是毫不知情?
如果他认为这是一种保护,她不能认同。
宁兮推开了顾廷渊的手,坐直身体,前所未有的严肃脸道:“在你看来,我是不是一个扛不住事情的人?因为年纪太小,就像你所说的那样,孩子气?”
顾廷渊没想到她又往这个方向想,知道她不喜别人说她孩子气,立刻解释,“你年纪是小,但你比同龄人都聪明,遇事也足够冷静,怎么会扛不住事?”xǐυmь.℃òm
“那你为什么认为我不该知道某些事?”
“因为那是过去太久的事情。”
他倒是少有的好语气同她就某个事情争论,可宁兮并不因此就觉得舒心,相反还有种有气发不出,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奈感。
顿了数秒,她决定将心中所想和盘托出。
“顾廷渊,我们结婚也快一年了,这一年过得说快不快,却也不慢,至少你我以夫妻关系相处期间,发生了不少在我过往的生命中,从没有经历过的事。这些事一再地挑战我的承受极限,当然这是对我而言,对你,也许早已见怪不怪。”
宁兮的语气淡淡,听不出喜怒,更难辨情绪,可顾廷渊就是听出了她的不满,以及隐忍的怒意。
他知道该听她说完,却忍不住要出言打断,哪知才刚唤了一声“兮兮”,就被她强势地制止,几乎是飞快地抬手捂住了他的嘴,一本正经地说:“你别说话,听我说完。”
在她的注视下,顾廷渊只好点头答应。
宁兮遂收回了手,继续把未完的心里话说出,“所以我想知道,你过去到底经历了什么,和莫顺凌之间,是怎么个兄弟阋墙,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你们仍是要斗个你死我活?”
她直接切中要点,反而让顾廷渊不知从何说起。
宁兮把他的沉默当做为难,忽然又有些心软,道:“如果你还是不愿意说,那也不勉强,等你什么时候想说再说,只是日本我是不能和你去的,话说开了,我也不瞒你,我心里有事,解开之前,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闻言顾廷渊抬起眸子,她倒是少见的坦诚,不再拐弯抹角反而叫他一时半刻没有合适的对策,偏偏那些过往这会儿还不想说,他反问她,“那你是不打算跟我去日本,也不回北城,是不是今晚也要跟我分房睡了?”
宁兮:“……”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顾廷渊就是说到了她的心坎上。
顾廷渊哼了一声,“这房子是不是有魔咒,怎么在这儿你就只想跟我分房睡了?”
宁兮动了动唇,找不到话回,与他对视几秒,越发觉得尴尬,起身道:“就算今天不到遥城来,搁在春风里,我一样会提同样的要求。”
“如此说来,关于这事儿,你倒是琢磨很久了。”
“是啊,所以我要谢谢你帮我把话说了。”
宁兮一边说一边往楼上去,近来这边都没人居住,得先上楼把床铺整理一下。
顾廷渊跟在她后方,看她收拾床铺,偶尔也来搭把手,期间两人不再提刚才的话题,待主卧的铺好,宁兮看着他问:“客卧的需要我帮你吗?”
顾廷渊对上她的目光,抿唇不答,宁兮就当他同意了,从柜子里找了新的床单被罩就要往外去,刚走到门口,被顾廷渊拦住。
“你自己来吗?”宁兮问,把手里的东西递出去。
顾廷渊没接,视线低垂不偏不倚地落在她脸上,“兮兮,明天跟我回北城吧,我带你去见个人,那些我不愿意告诉你的事情,你见到那个人就会知道了。”
猝不及防地又提及这一话题,宁兮不知该如何回应,但见他眸底的光不够明亮,说起那些事情时更是瞬间黯淡,便知那些过往是不能触碰的伤疤。
宁兮轻咳了一声,垂下眸道:“如果为难,那就算了。”
说罢,又想到什么,补道:“你放心,结婚以来你对我还不错,没有原则性的问题发生,所以我不会真的离家出走的。”
听她这么说,顾廷渊也不知该不该高兴,她就像小朋友那样直白地告诉他,她不会与他闹掰,如此直白反倒显得他小心眼了。
“兮兮。”顾廷渊叹口气,握住她的双肩,“我不告诉你,不是为难,是拿不准你是否愿意知道,或者知道了你是否能接受。”
“所以你还是认为我是小孩子。”小孩子才扛不住事儿。
顾廷渊无奈,“遇上你,我是不知道该怎么才是最好。”
突来的表白性语言,让宁兮莫名其妙地心跳加快。
“既然你问了,我就告诉你,只是我想带你去见一个人,见了那个人,我再一五一十地告诉你,好吗?”
宁兮略有狐疑,最终点头。
顾廷渊又问:“那你还要去收拾客卧吗?”
“两者有关系吗?”宁兮问道,旋即就看清了顾廷渊眼底的神色,立刻明白这只老奸巨猾的狐狸在打什么算盘,于是气恼地把床单被罩往他身上一扔,愤愤道:“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
第二天宁兮就和顾廷渊回了北城。
启程前,两人去了一趟白琳的工作室,白琳见女婿跟过来了,忧愁了一夜的心终于放下。
拜见过丈母娘,顾廷渊又带着宁兮去探望了顾全。
先前顾全生病入院,莫家一团乱,顾廷渊无法前来,还是托林飘劝了顾益琛,如今见面,从顾全处得知父子两人关系缓和了许多,顾益琛更是时不时回家里吃饭,留宿,当真是前所未有的融洽阶段。
这一切都得益于林飘这个通情达理的女朋友。
从顾全的言语中,宁兮听得出,这位长辈对于林飘是很认可的。
只是时间紧,无法与林飘和顾益琛两人碰面,见过顾全后,顾廷渊夫妻俩就搭飞机离开了遥城。
临走前,顾全询问是否回遥城过年。
顾廷渊顿了几秒,嗓音低沉道:“今年恐怕不能来了,回莫家的头一年,要在主宅过。”
顾全表示理解,点点头,问道:“莫家那个老六,今年是不是就要学成归来了?”
顾廷渊没有立刻回答,视线低垂,似在暗自思忖。
又听到顾全说:“如果他提前回来,赶着和家人过个年,少不了要见面,你可得提前做好准备,别见了面引起尴尬。”
“嗯。”顾廷渊应了一声,灭了烟,起身去叫和边牧玩耍的宁兮。
顾全坐在书房里,没有相送,他清楚顾廷渊的事情不需他多嘴,这个孩子向来能将事情处理得紧紧有条,只是遇上莫老六,再看他对宁兮确像用了真情实意,忍不住要提醒几句。
……
两人搭私人飞机回到北城,落地后程瀚蒙来接,却没有回春风里。
途中,顾廷渊给刘婶打了电话,嘱咐她带上东西。
宁兮知道顾廷渊是要带她去见某个人,却不清楚那人究竟是谁,听他和刘婶讲了电话后,大概猜测出是要去祭拜。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乔伊。
到了墓地,看见墓碑上的名字,才知是顾廷渊的母亲。
顾敏。
视线落在卒于的年份,宁兮在心底默默一推算,恰是顾廷渊离开莫家的那年,一股强烈的感觉告诉她,顾廷渊与莫顺凌之间的恩怨与顾敏有关。
倘若如此,那她执意要个说明,岂不是等于逼他撕开伤疤?
宁兮忽然就于心不忍,想说什么,又已走到这一步,开不了口,只默默地站在顾廷渊身旁,随他给顾敏献花。
顾廷渊亲自动手,把墓碑和墓台打扫干净,又献上献花,全程一言不发,宁兮却能感觉到深埋在他沉默中的沉重。
待把一切做完后,终于听他说:“妈,我带兮兮来看你了,有些话我特意选择当着你的面说,你要是不爱听,就当我不懂事好了,可你们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一些事我只想对你们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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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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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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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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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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