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兮怔住。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很慢,又似乎很快,她给发来短信的号码拨出电话。
嘟、嘟、嘟……
听筒的声音从没有哪一刻如此清晰,以从没有哪一刻如此焦灼。
她紧抓着心口的衣服,用力地按住,竭尽所能地平复着那颗因这四个字狂跳不已的心。
响过第六声,突然静了下来。
静得连屋外的风声都能清晰地听到。
可彼端却是异常安静。
宁兮捂住嘴巴,彼端越是安静,她反而越是着急,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喂。”
终于,传来一个低沉的嗓音。
只一个音节,就叫她忍不住落下眼泪。
下一秒,她就挂断了通话,将手机扔到沙发里,双手捂住脸,竭力压制着不让哭声溢出。
刘婶在睡觉,不能吵醒她。
稳了稳情绪,宁兮上楼披了件外衣,抓起钥匙和手机,脚步放轻却快速地到地下停车场开车。
冬夜的街道格外冷清,两边的路灯不知疲倦地散发着昏黄的灯光,夜里起来的雾在黄色的光线里打着转,拦不住偶尔飞驰而过的车辆。
被丢弃在副驾驶座上的手机反复作响,在这寂静的夜里,声音无形被放大,却始终孤零零地躺着。
宁兮专注地驾车前行,仿佛听不到任何声响。
即便她偶尔从屏幕上瞥过,看见了闪烁的号码,亦不做理睬。
她只一味地踩下油门,以最快地速度驶向露华山。
山上雾气比街道重,白色一片笼罩着干枯的树林与森严的建筑,散发出浓烈的冰冷气息。
还有五十米的距离事,露华山的大门已缓缓打开,供其飞速驶入。
车子从花园右侧绕过,最终停在了纯白色的建筑前。
宁兮熄了火,下车,车门摔得震天响,踩着妥协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进去。
“顾廷渊!”她握着手机,站在正厅中间大喊。
除了墙壁上亮着的几盏灯光,似乎还在微微闪烁,给她回应,再没有别的。
她环顾四周,转了一圈,继续放声大喊,“顾廷渊!”
突然一记轻轻碰撞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宁兮侧脸,视线低垂,落在地上,瞧见一道身影在灯光的投射下,映入她视线的尽头。
那道身影缓缓走来,越来越与她靠近。
地毯柔软,即便是迈步,亦没有任何声响发出。
可那身影每靠近一点,她却好像被什么踩在了心尖,一步一步地,随着心脏的跳动,每一下都震得她濒临崩溃。
她难以遏制地颤栗起来。
在那道身影与她比肩的时候,她终于绷不住,猛然间转身向他扑过去,撞进他的胸膛,紧紧地将他抱个满怀。
而眼泪,早已流满整张面孔。
“对不起。”他的声音低沉又透着清冽的气息,在她耳边一遍遍拂过,“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只是哭,只是流泪,纤细的手臂愈发用力地收紧,试图将他抱得再紧一点,再紧一点。
可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次呼吸都在颤抖。
哭得难以自已。
他健壮有力的手臂环住她的腰,再不发一语,寻到她的唇就将她狠狠吻住。
她没有躲,只怔了一瞬,便反应过来,亦发起攻击。
似乎要将内心所有的忍耐与憋屈,在这一刻,统统宣泄出来,宣泄到他身上。
说绝对不会生气,是绝不可能的。
她吻得用力,他的唇不可避免地再次被他咬破。
只是这是一场无言的较量,一场失而复得与虚惊一场的拉锯,即这便是一场战争,也注定要在这白雾漫漫的宁静冬夜爆发。
他将她抱在怀里,听着她略略带泣的低吟,心头软化成一汪水。
……
早晨,宁兮很早就醒来了,躺被子里,透过窗帘的缝隙对着外面发呆。
他醒来以后,手臂缠到她腰间,凑到她颈窝处,一点点亲吻。
宁兮转过脸去,鼻尖与他的蹭到,吻到一起。
吻着吻着,不知怎么他就撑着手臂,脸悬到了她上头,在他又压下来时,她伸手将他挡住,秀气的眉毛微微拧着,摇了摇头。
他看了她两秒,便不再继续,看她身上痕迹斑斑,抿唇笑了,“我都没敢太用力,你皮肤太白了。”
她把被子拉高,更严实地将自己遮住,向他提要求,“我想回遥城待一段时间。”
“待多久?”
“看心情。”
他为她捋顺头发的手顿了一顿,抬眸看进她清澈却还布着丝丝红色的眼睛,沉下嗓音道:“兮兮,想扇我就来吧,我受着。”
宁兮不发一言,坐在床边,捡起地上的衣服一看,发现是不能穿了,索性站起身,就让自己这么毫无遮掩地暴露在他视线里,然后去柜子里找出一条浴巾将自己围住,进了浴室。
关上门的瞬间,她听到他的声音响起,是在打电话,吩咐人送衣服过来。
她没理,也没力气理,径直坐进浴缸,放了热水安心泡洗。
他一直在外面,直到她清洗完毕,吹干了头发,才敲开了浴室的门,递进一套女装来。
“把衣服换上吧。”
他依旧不说话,衣服接了过来,他没有要走的意思,她便当着她的面更换。
一弯腰,一抬腿,才感觉到腰酸腿软,动作不由得放缓放慢。
“我来帮你。”
他瞧出她的不利索,靠近过来,可她却是抗拒,默不作声地往一边退了两步,见此状况,他亦不再强求。
衣服终于穿好,她理了理头发,随手扎了个马尾,对着镜子看了会儿,转身便要走。
他恰好站在门口,挡住了她的去路。
“麻烦让一让。”她面无表情地说。
“兮兮。”
“我说麻烦让一让。”
“对不起。”他重复一遍,接着便抓起她的双手往身上放,“我知道你生气,你打我吧,使劲儿打,不管多少我都愿意受着。”
她低垂着眼,听他说完这话,忽然间就红了眼,当真挥出手,一拳不重亦不轻地落在他身上,接着是她几近声嘶力竭地大喊,“你的解释呢?给我你的解释!你的解释呢?”
情绪不再压制,拳头也接二连三地落在他身上。
没几下,她又抽抽搭搭地哭起来。
简直是个小哭包。
顾廷渊将她揽进怀里,温热的大掌沿着她的后辈一下下摩挲,安抚她的情绪,唇瓣时而贴上她的额头,时而贴上她的耳朵,一下下温柔地亲吻着。
“对不起。”他又说了一遍。
这三个字,是昨夜他们见面以来,他说的最多的。
知道她生气,他跟她道歉。
看她眼泪一落,他还是跟她道歉。
这一次,确实该他道歉。
可她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只任由他揽着,攥紧他的衣摆,埋在他胸口哭个痛快。
哭到快没了力气时,终于抽抽搭搭地问他,“你去哪儿了?”
他的唇在她耳边贴了贴,“哪儿都没去,一直都在这儿。”
“可是我没找到你。”
“嗯,我躲开了。”
察觉到她又要暴跳起来,他沉下脸去吻住她,将她吻得没有力气暴躁,适才松开。
她又握紧拳头,用力往他身上捶,抬着一双哭红的桃子眼,不满地叫道:“你别亲我!不准亲我!你犯错了,还不准我生气,你态度不端正,一点都没有认识到你的错误!”
“认识到了,兮兮,我真的认识到了。”他只一个劲儿地把她拥在怀里,不让她挣扎,“我不该瞒着你,不该让你担忧,我错了,兮兮。”
“你怎么会错?你那么深谋远虑,高瞻远瞩的,每做一个决定都有你的道理和远见,这次也不过是假装意外身亡,又没受什么伤,只不过让真正关心你的人伤心罢了。”
她被他抱在怀里,因为哭得厉害,即便没再流泪,还是抽抽搭搭个不停,说完这番话,费了好大的力气。
那模样,看得叫人心肝生疼。
“对不起,宝贝儿,对不起。”此时此刻再没有比这三个字更能表达他的歉意,他只管不松开地抱着她,任她挣扎任她闹,坚定地抱她在怀里。
眼看着她就在身边,被逼着面对残酷现实,而不得不孤独应对,他多少次都要忍不住,想去到她身边,将她小小的身体抱在怀里。
可她比他想象的坚强,真的很坚强,坚强得让他心疼。
“对不起。”他吻她的额头,不知第几遍说。
宁兮大概是哭得乏力了,闹了那么一小阵,就果真不生气,安静地靠在他怀里平复大哭过抽搭不停的后遗症。
顾廷渊抱着她重新回到卧室,放在床上,刚蹲下身靠近她一些,她就如惊弓之鸟去推他,抽泣着大叫道:“你不要再碰我了!”
如此强烈的反应让顾廷渊一愣,旋即“哦”淡淡应了一声,看进她的眼,轻声问:“还疼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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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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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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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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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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