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虽恢复了正常,可肇事地点尚未完全清理干净,往来的车辆行驶的速度还很慢。
“宁兮,我们先回家,有什么事回去换了衣服再说!”顾廷渊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一把握住她胳膊,要把她从路中间带走。
可她不依,憋着劲儿和他对抗,要挣脱。
她身上的衣服全湿,握在掌心,又冰又冷,顾廷渊终究还是松了手,却见她即刻不顾安危地来回搜寻什么。
当即,他再也敛不住怒火,任由情绪自行释放,对身旁的交警冷声道:“这条路都出人命了,还不封?”
交警被他冰冷的话语震得一抖,立刻去安排再次封路。
道路被封起来,往来再没有了车辆。
宁兮四处寻找的东西终于出现,一支手机,孤零零地躺在街边,不知被车子碾压了多少次,倒像是经历了开膛破肚的酷刑一般。
她跑过去,如捡到珍宝一样捧起来,眉头紧皱着,站了一会儿,她把手机握在掌心,对警察说:“死者就只有一个女儿,名叫李琳琳,现在在监狱。”
说完,她就抱着手机回到了车里,接着飞快地驶出车子。
顾廷渊站在路边,沉默地任由她为所欲为。
甚至是在她把车子开出事,他还不忘交代一旁的人去把前头封路的东西移开,让她能够顺利前行。
然后他也上了车,箭一般地驶出去,紧跟在她后方。
宁兮的车子停在了数码城附近,她带着手机来这里,是为了修复。
布袋里没有的东西,一定在这个手机里,可手机淋了雨,进水,又被车子碾压,已经损坏得不成样,可她不愿就此罢休,她一定要想办法把里面的文件复原。
平静下来之后,她开始感到寒气逼人。
这股寒气并非来自湿冷的衣服,而是从心底窜出来的,只因她忽然就想到一个极其可怕的念头,那念头犹如鬼魂一样窜出来,飘荡一秒就消失,她甚至没能看清,就被吓得浑身一哆嗦,脊梁骨发冷。
接着,她耳边就开始不断地反复地回荡着李婶的声音。
“宁小姐,我借着探视的机会把录音带出来,借你的手给赵警官,这样一来就能避开那个人的眼线,琳琳不会有危险,我能安全,真相也能水落石出!”
“因为她傻啊!她相信了男人的话,被男人骗得把命搭了进去,还傻乎乎地以为那个男人会如约来救她!她太傻了!”
“对不起,宁小姐,我实在忍不住,我已经憋了好多天了,一想到我那个傻女儿,我恨不得一头撞死算了,活着怎么就这么难啊!”
活着怎么就这么难?
想到这句话,眼眶不禁发红。
维修店的小哥反复确认之后,还是抱歉的一句话,“抱歉,真修不好了。”
宁兮不出声,无视小哥看怪物一样的眼神,拿过手机又去另一家。
一家、两家、三家……得到的都是同样的答复,无法复原,主板已经被损坏,手机里的所有文件都不可能修复。
她握着手机,感觉无力到了极点,一转身,就瞧见站在不远处的顾廷渊。
他手臂上搭了一件大衣,在她看到他时,加快步伐向她走来。
“我们回家。”他把衣服披她身上,揽她的肩。
她躲开,动作不算大,衣服也没有再掉落地上,可依旧是面若冰霜地往外走,不和他说一句话。
来到停车场,她没有着急离开,而是从包里取出了手机,不知道在给谁打电话。
也许是林飘,她不愿意跟他回家,又要去林飘那里了。
这个毛病实在不好,不能再这样惯下去!
顾廷渊上前来,一把夺过她的手机,没有看她到底打给谁,直接关了屏幕,她便大声叫起来,“你有病吗?我打电话你抢我手机干什么?”
“你跟我回家!”他不愿再与她有过多纠缠,眸光暗冷地凝着她,不见她畏惧或妥协,直接弯腰,将她扛起来。
宁兮气得胡乱踢打,双手握成拳捶打他的背,“你放我下来!顾廷渊!你把我放下来!你混蛋!混蛋!放我下来!”
顾廷渊置若罔闻,把她塞进了慕尚后排,快速地坐进驾驶座,反锁车门,忽略她的抗议,发动引擎向御景新城驶去。
同时,把空调调高。
宁兮坐在后排,几乎要被憋疯了,不管她怎么反抗,顾廷渊都不予理睬。
发泄似地喊叫了几声,她泄了气,瘫坐在后排冷冷地笑起来,“顾廷渊,我们打个赌吧?”
顾廷渊从后视镜里看她一眼,忽略她此刻如看仇人一般冰冷的神情,“赌什么?”
“就赌李琳琳妈妈的死是意外还是人为。”
顾廷渊的目光不可察觉地沉了一沉,“你赌什么?”
“我赌人为。”
“那我就只能选择意外了。”
“不,你一样可以选择人为,打赌又不是非A即B的事情,两个人可以同时押一个,不是吗?”
她故作轻松的语气已经透露着别样的情愫,那样的胜券在握,是她本不该有的情愫。
“你想说什么?”他淡淡地问,油门踩到底。
宁兮突然冷笑,伸出了手,“你把手机还给我,让我打个电话,求证一下,看看我想的对不对。”
“打给谁,我帮你。”
“你是要限制我的自由了吗?”
“宁兮,我承认我擅自接了你的电话,是我不对,可我并不是要瞒你,否则我完全可以把通话记录删除,甚至再次监控你的手机……”
“是啊,监控手机,对你来说小菜一碟。”宁兮轻笑着打断他的话,眼底漫出丝丝痛苦。
顾廷渊忽略她话语里的讥讽,沉着气,继续道:“我打算等你醒来告诉你,和李琳琳母亲的通话,我是替你拒绝了她,我告诉她,这件事你管不了,作为丈夫,我也不希望你牵扯其中,希望她另找他人。这件事,她本来就可以找别人,为什么非要找你?”wWW.ΧìǔΜЬ.CǒΜ
为什么?宁兮张了张嘴,她也不知道啊,大概是当初她用自己的钱充当李琳琳的心意,让那个乡下妇女觉得她热心、善良,才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托给她吧。
宁兮忽然想起那个在田地里劳作的女人,以及那简陋到刷新她三观的房屋,还有那句“活着怎么就这么难”的哭诉,眼泪不受控地往外流。
“兮兮,这件事不管是意外还是人为,都与你无关,你无须自责。你还小,或许会觉得我这么说冷血,可事实便是如此。人性贪婪,人心自私,事情发展到今日局面,是李琳琳一手造成的,是她把自己搭进去,也把自己的母亲搭了进去。”
宁兮闭着眼,任由眼泪从眼角挤落而出,听着顾廷渊的话,内心的寒冷一阵压过一阵,她从不知道他可以冷血到这个地步。
那毕竟是一条人命,是一条命!
死者为大啊。
就算是一只小狗在路上被车子碾死了,路过的人看到也会心惊哀痛一番,可为何他就没有?还能堂而皇之地把人性、人心搬出来跟她说教?
宁兮不再回应,在这件事情,或者说,在这个观念上,她无法与他沟通。
回到御景新城,宁兮一言不发地去往浴室,反锁了门,和衣坐在浴缸里,任由热水一点点把自己包围,驱散走湿衣服带来的寒冷,却驱散不了内心的那一份。
“叩叩叩”顾廷渊敲打着浴室的门,“宁兮,把门打开,我给你送衣服。”
她坐在浴缸里,一动也不动。
“宁兮!”
“你放门口,我自己会拿!”
“泡暖了下来吃饭,听到了吗?”
浴室里又没了回应,水流的声音依旧在飘荡。
顾廷渊也不知是怎么了,从她第一次拒绝他靠近开始,就有一股火在他胸腔乱窜,往日里再好的脾气今天就是保持不住,尤其看到她冷着脸,我行我素的样子,恨不能把她拎到跟前来好好训斥一番。
可理智告诉他,不能这么做。
她还小,首次经历这些事短时间无法接受是正常的,习惯性地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也是正常的,他先由着她,顺着她,等她心头的怒气与歉疚消散些许,再和她把潜藏的道理说通。
可惜,他的这些道理在宁兮这里行不通。
宁兮没有经历过生离死别,就连稍微大一点的波折都没有过,她虽然出生就背负着骂名与羞辱,幸得母亲呵护,加之自身优秀,受到老师、同学喜欢,成长至今,可谓顺利,又如何懂那些“看淡”的道理。
她习惯性地把人往好的方向想,李琳琳的母亲说女儿傻,有苦衷,她就信了,就满怀一腔热忱与正义地要帮她们,这份信任倒是来得比对他的都快。
可她却不愿接受,所谓的苦衷都是纵容自己犯错的借口!
就好像会所的小姐,一面捉摸着如何傍上大款,一面叫苦哀哉,说自己是逼不得已才走上这条路。
怎样是逼不得已?刀架在脖子上,还是枪指在额头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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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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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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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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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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