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出去。”宁铄吩咐助理,待助理退下,他又向宁兮伸出了手,“来,小兮,到二哥身边来。”
宁兮迟疑了,久久没有动静。
“怎么了?小兮,你今天怪怪的,怎么?看到二哥回来,不开心吗?”宁铄说着收回了手,微笑地望着宁兮。
宁兮垂下眼,目光落在他的腿上,“你的腿好了吗?”
宁铄拍了拍腿,笑道:“没有痊愈,但是比之前好很多,现在有知觉了。”
“可以再站起来的,对吗?”
“是的。”
“那什么时候可以站起来?”
“这个不知道,医生都说不准,如果保持复健的话,大概一年半载的样子。”
宁兮忽然就不说话了,视线却不曾移动。
“小兮?”宁铄唤。
宁兮微微仰起头,长长地呼出一气,“二哥,从我到宁家来,都是你把我护在身后,在我心里,一直把你当亲哥哥敬重,所以我对你始终知无不言,今天我问你问题,也希望你能够坦诚。”
惶惶不安的感觉在宁铄的胸口横冲直撞,他隐约觉察到了什么,却又拿不准,唯有按兵不动,“你要问什么?”
宁兮抿了抿唇,道:“你出车祸其实和宁铮无关,是吗?”
“……”
“你在德国期间,还始终关注着宁家的动态,是吗?”
“……”
“你的腿根本没有受伤,现在就可以站起来,是吗?”
“……”
一连三个问题,宁铄都以沉默应对,他的目光并没有避开宁兮,脸上斯文的笑容却一点点凝固,放在腿上的手也逐渐握紧。
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宁兮无声地笑了笑,泪花在眼眶泛滥,不肯坠落,“以退为进,坐收渔翁之利,这是你的计策吗?我这么信任你,关心你,你却隐瞒着我……”
“小兮!”
“你给我转股权,提醒我提防着宁铮,刻意在我心里埋下种子,认为就是他对你动的手脚,等他出事的时候,我会因为深埋心中的怨恨而选择袖手旁观,甚至落井下石……”
“兮兮,你听二哥说……”
“可是你算错了,我没有袖手旁观,我参与了整个案件的调查,我知道他虽然坏,却不至于杀人,而你呢?二哥,你是想把我当成对付他的刀子,是吗?”
“不是的,小兮,不是你想的那样,二哥不是有意隐瞒,也没有要欺骗你,更不会把你当成……”
“不重要了,二哥。”宁兮淡淡地打断宁铄急切的解释,讥诮地弯起唇角,“事情已经发生,此时说什么做什么都不重要。”
“兮兮!”宁铄沉痛地喊,眼中是无尽的哀伤,“二哥不是有意欺骗,你相信二哥,二哥骗谁也绝不会骗你,只是有些事你知道了不好,二哥不想把你牵扯其中!”
“那你为什么要把股份转给我?为什么要跟我说那些似是而非的话,引导我去怀疑是宁铮动的手脚?”
宁铄动了动唇,却没说出一个字。
宁兮又笑,“没关系的,二哥,过去的就过去了,你现在对我讲实话,好吗?”
“好!你想知道什么,二哥都告诉你,只要你不恨二哥就好!兮兮……”他说着,站了起来,修长的双腿离开轮椅,稳稳地踩在地面,盖在腿上的毛巾落下来,也顾不得捡,跨步走过,伸手去拉宁兮。
宁兮无声地往后退了两步,不愿与他接触的意思毫无遮掩地表露出来。
“兮兮……”
“二哥,除了假装车祸之外,你还做了什么?宁铮被人指控,跟你有关吗?”
宁铄收回了僵在半空的手,抿起唇,好半天,终于点了点头。
“是你让那个女的诬告他,是吗?”
宁铄垂下眼,缓缓呼出一口气,“那个女的本来和宁铮就纠缠不清,她以为攀上了宁铮就能嫁入豪门,哪知宁铮迟迟不肯答应,是我让人找那个女的,给她支了招,可我没想到她会死。”
宁兮了然地点点头,“那么宁珈的事情呢?”
“宁珈?”宁铄摇头,“她我不知道,那个丫头出了国就很野,少有往来,我没时间盯她。”
宁兮没出声,只抬着一双眼定定地打量着他。
宁铄以为她不信,有些着急,“兮兮,我已经承认了宁铮的事情,没有必要不承认宁珈!”
“那选举的事情呢?我爸为什么会突然心肌梗塞?”
“我不知道,但不难猜测,必然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了竞争对手的手中,一时被揭露威胁,受不住打击,这才病倒的。”
宁铄说得坦然,不像是有意隐瞒。
宁兮仍盯着他看,把他看得极不自在,忍不住又上前去碰她胳膊,方提步,又见她往后躲,心不由得往下沉了一大截。
“兮兮,二哥说的都是实话,真的没有任何隐瞒了!”
他说得信誓旦旦,只差对着上天发誓,宁兮就快要相信了,下一瞬却想到了什么,脱口便问:“那顾廷渊呢?”
这个名字才一出口,宁铄神色骤变。
“你做这些事,他有和你一起吗?”
宁铄眼神闪躲,“没有。”
“二哥,你说过不会骗我的。”
“二哥没有骗你,是真的和顾廷渊无关。”
宁兮扬唇一笑,含在眼底的泪倏然滑落,“我没想到,有一天我最敬重的哥哥会和我的丈夫联合起来欺骗我,把我当傻瓜一样地蒙在鼓里。”
“你别哭好吗?兮兮,别哭……”宁铄一见她落泪,就急得顾不得任何,也不管她是否抗拒他的靠近,握住她的胳膊,抬手就要为她擦拭泪痕,一如十年来他常做的那样。
可手指还没碰到,就被宁兮无情地推开了。
她退到一边,背靠着墙,低着头,垂着眼,咬着唇,眼泪吧嗒吧嗒地落,却不肯哭出一声,倔强的表情令人心疼。
宁铄到底还是妥协了,“是我,是我主动和他联系,在蒋月欣诬告宁铮后,我请他不要插手,也请他不要让你插手,是我,兮兮,我确实找了他。”
宁兮的泪落得更加频繁,一颗一颗的泪珠,晶莹剔透,重重地落在地上,她却不曾哭出一声。
“兮兮,二哥真的不想隐瞒你,可比起你牵涉其中,二哥更愿意瞒着你,你懂二哥的用心吗?”xiumb.com
回应宁铄的,是宁兮无声的泪。
过了一会儿,宁兮用手背狠狠地擦去泪痕,提步就快速地往外走。
“兮兮!”宁铄追了过来,去握她的手,被她甩开,只得挡在她跟前,“你要去哪儿?二哥送你去,好不好?”
宁兮不语,僵站了几秒,突然大力地推开他,头也不回地出了宁家。
“兮兮!”宁铄大喊,追到大门口时,反应过来没坐轮椅,只得停下,满目担忧地看着宁兮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尽头。
过了暮秋,就是初冬,气温一天比一天低,饶是到了正午,顶多只算暖和,与艳阳高照的过往不能相提并论。
宁兮从宁家出来,埋着头,一路快步地走。
迎面吹来初冬的风,刮过脸颊的泪痕,如尖针划过般发疼。
似乎是走得太急,脑袋忽然就发昏发疼,不一会儿,伤痛一并发作,连着左侧肋骨处都隐隐作痛,痛得她迈不开步,抱着脑袋蹲下身,硬抗着,等疼痛一点点被细胞吞噬。
可她越是等,疼痛反而越剧烈。
宁铄说的那些话不断地围绕在她耳边,与之交叠的还有顾廷渊的眉眼,每一个神态,细微的表情。
那时他态度傲慢地告诉她,人性是不会有定数的东西,人心并不总是单纯。
还有那日,在回家的车上,他目光清明地问她,“我只是想知道,在你心里,对我的信任有多少?”
她是多么地傻啊,毫不犹豫就告诉他,毫无条件地信任!
毫无条件!
不知道她毫无条件的信任于他而言是什么,他过去多次问她,对待工作搞特殊到底依仗着什么,如今她倒想问问他,瞒着她做这些,又是依仗着什么?
她早把一颗真心捧给了他,他就是仗着这个吗?
脑袋钻心地疼,越是疼,越是刺激着她想到许多早被丢到遗忘角落的事。
宁珈生日宴那天的画面又闯入脑海。
临出门前,他坚持不陪同,却一再叮嘱她要万事小心。
晚会时,更是派来了顾益琛和林飘守着她。
他做这些,莫不是事先就知道了什么?明知道那是一场鸿门宴,却还是由着她去,他是以为他做了万全的防备就足以应对万一吗?
他把她当成什么?涉险的工具,亦或诱敌的棋子?
宁兮用力地甩头,试图甩掉直往脑仁深处钻的疼痛,可她非但不能甩掉,一些黑暗混乱的画面就像是从地狱中逃出,疯狂地往外窜,争先恐后地映入她的脑海。
那个人一边接着裤扣,一边阴恻恻地笑着向她靠近。
她手肘撑地,凭着残存的神智往后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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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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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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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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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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