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愁眉不展,眼角的皱纹似乎又加深了些。
宁兮从未见过宁承远这样,从她十二岁被接回宁家,父亲的形象一直都是春风得意的。
落座后,顾廷渊适才不疾不徐地开了口,“我认为这事反而急不得。”
“怎么能不急?你看网上的那个视频,还有那些评论!”宁承远翻出手机,点开视频,却不敢去看评论,“你瞧瞧这些话语,一个比一个更加粗鄙、恶毒,他们这是把铮儿往死里骂啊!”
顾廷渊接过手机,垂眸看了一番,纤长手指快速地滑动屏幕,也不知他看进去了多少。
宁兮挨在他身旁坐,侧脸盯着看,总之是没有看清那些评论。
“越是这样,越不能急。”顾廷渊还是那句话,“警方现在只是带他去配合调查,不会关押,就算警方真的掌握了有力证据,证明两者之间的性关系是非自愿发生,要关押,依然可以取保候审,宁铮不会在里头受罪的。”
“不管关不关押,这事情只能是那个女人反咬!夜场里的小姐能有好的吗?自然是发生关系后,想要勒索却得不到满意的价钱,这才有了贼喊捉贼这一出!”宁承远愤愤地说,两个眼珠子气得鼓鼓的。
宁兮默默地听着,留意到坐在另一个沙发里的母亲脸色并不好看,尤其是在听完宁承远说完这番话后。
顾廷渊把手机放在了一旁,沉思着,一时间没有再出声。
宁铮的德行早在往日里的任意妄为中透露了个彻底,所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他如今就算是被那小姐反咬的,也是他自找,活该受的!
这些潜藏的事实,宁兮再清楚不过,她相信,顾廷渊作为这个圈子中的公子哥之一,就算没有亲眼看到,也听闻过宁铮的不少事迹。
如今要他想办法帮宁铮脱罪,只怕他不会愿意,唯恐惹来一身骚。
这个圈子的关系多是金钱利益维系,顾廷渊和宁铮之间有什么牵连?不过是因为这场联姻才会在这大半夜时分坐在宁家。
再者,顾廷渊私人生活如何,宁兮虽不是百分百知晓,可近些年外界有关他的传闻从未有过不好,不好的还是他改了姓回到母家之前的那些,如此一来,他又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典型的纨绔赔上多年来的名誉?
不见有人说话,宁兮低咳了一声,道:“爸,我看还是等大哥回来,问个清楚,才好想对策。”
“不能等!一刻都等不了!”宁承远一口否决,“铮儿现在不在眼前,是何变数无人能知,在这等着,岂不是坐以待毙?”
说罢,又转向顾廷渊,“廷渊,你知道我如今在关键时刻,万万不能出半点岔子,一旦铮儿被扣上了强奸的罪名,那我的事儿不就彻底完了吗?”
顾廷渊了然地点头,宽慰道:“爸你不用太操心,这罪名成不成还不一定。再者,你若不想在这儿等,那可以找到那位小姐,花钱私了,如果真是没谈拢反咬,价钱到位了,让她告诉警方误会一场,顶多被警方骂两句,也就没事了。”
这是什么损招?宁兮讶然地看向顾廷渊,却见他一脸严肃,不似开玩笑的样。
那小姐明知宁铮的背景还敢报警,加之网传视频一事,很明显这件事情并非价钱没谈拢那么简单。
她都能想到的这点,就不信以顾廷渊的头脑会忽略了。
宁承远听闻,陷入了沉思。
顾廷渊又道:“听起来或许是欠考虑了一些,可这也是最直接最有效的办法。”
“我自然也知道这是最直接有效的办法,可万一那小姐不同意呢?”宁承远愁闷地叹口气,“我就直说了,我真正担心的是,铮儿在外惹了什么人,人家借这事情来报复他,倘若如此,这事儿必定不好解决。”
“可如今谁都不知道这件事背后到底是什么,也只能一步一步来。如果那位小姐拒绝私了,再给宁铮找辩护律师,不管是否自愿,都想办法帮他洗脱罪名。”顾廷渊道出了最后的退路。
找律师打官司,却是最后的选择。
这一次,宁承远听了,也无可否认。
初步商议完成后,天色尚未大亮,顾廷渊原本要回御景新城,最终被白琳多番劝说后留下补眠。
第二次踏入宁兮的闺房,顾廷渊四处细细打量。m.χIùmЬ.CǒM
没有女孩子的粉色公主梦装点,清一色灰白的色调,这屋子看起来倒像是男孩子住的,唯有那一排排奖杯最惹眼。
奖杯最右侧,是一个厚厚的文件夹,翻开一看,全是奖状。
顾廷渊正看得入神,宁兮和白琳说完话,回来了。
看到他在翻自己的过往荣誉,宁兮走上前,没有阻止,环着双臂靠着柜子,自信得意地说道:“我也是一路优秀过来的!”
顾廷渊抬起浓黑的睫毛,瞥了她一眼,合上文件夹,语气极淡地说:“这些都是你努力在这个家里站稳脚跟,赢得你父亲喜爱的武器吧?”
宁兮脸一白,僵站了一会儿,扭头钻进了被子。
顾廷渊还在屋里四处流连,此刻注意到书桌玻璃下压着的一副水墨画,细细地端看着。
右上角有题字: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仲春宁兮书。
“这画不错,装裱了挂到我们书房去,或者你不愿意,再画一副也成。”
顾廷渊看得投入,未曾及时注意到没人回应,待他反应过来,已过了近一分钟,他这才发现宁兮已躺上床,此刻用被子蒙着头。
“睡了?”他坐在床边,试图掀开被子,却被宁兮拽得紧紧的。
察觉到不对劲儿,顾廷渊抓住了她紧揪着被子的手,“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宁兮不答,把头埋得更深。
顾廷渊再次要拉开被子,宁兮依旧不肯,拉扯了几回,最后都被她盖回去了,顾廷渊撒了手,倒吸一口气,低低呼痛出声。
宁兮立刻拉开了被子,露出脸来,着急地问:“怎么了?是不是扯到伤口了?”
她急着去看他的腰侧,手没触到就被他抓住了,一抬眼,却见他镇定如常地盯着她看,才知上了当,想要抽回手时已经晚了。
顾廷渊紧攥着她的手,盯着她的眼,“怎么哭了?”
宁兮抓起被子又要往头上盖,被他截住,慌乱地避开脸,又被他捏住下巴,不许她动。
“看着我,宁兮,看着我!”他与她对视,“为什么哭?”
“没有哭。”
“没有哭眼睛这么红?脸上这些泪痕是什么?”
“我说没有就没有!我困了,要睡了!”
顾廷渊并不放手,“是我说了什么吗?”
一瞬间像有什么打到心坎,那种叫做委屈的感觉讨厌地涌上来,宁兮憋着气,胡乱地去拍打他的手,“你很烦啊!我都说困了要睡觉了!”
“是刚刚看奖状的时候吗?”
她不动了。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她低着脸,抿唇不语。
“宁兮……”手指摩挲过她眼底的泪,为她轻轻拭去,“我知道你这些年并不容易,你比其他同龄人承受得都要多,所以才这么反感别人说你是小孩子,可说那话没有任何其他意思,我希望你知道,从今往后,你不需要再事事要强了。”
宁兮缓缓地抬起脸,还闪着泪光的眼底倒映出他英气逼人的面庞,因为哭过,她的唇有些干,微微颤抖着,没说出话。
“傻姑娘,喜欢什么就去做,不用讨好任何人,不用害怕犯错闯祸会惹人厌,有我在你身后给你撑腰,你只管往前冲。”
他的语气很轻,很柔,语速很慢,很认真,很郑重,宁兮听着,眼泪又不听话不受控地滚落下来,尽数被他拭去了。
她紧紧抿着唇,不让半点类似哭泣的声音溢出,忽然间她一低头,钻进他怀里,紧紧地将他抱住。
这是宁兮第一次如此用力地抱住他,宛如环抱救命稻草一般。
顾廷渊揽住她的后背,似哄孩子般轻轻地拍打着,他的长睫半垂着,遮掉眼底大部分不够清明的色彩。
天亮以后,在宁家用过早餐,夫妻俩一同出发工作。
开车前,宁承远站在车窗旁千叮万嘱,“廷渊啊,还是先找着律师,一定要给铮儿找最好的律师!”
顾廷渊点头应下。
宁承远又对宁兮道:“小兮,下班了就到家里来,这两天先住这边。”
宁兮瞧了顾廷渊一眼,见他没有什么反应,点了点头。
为了给宁铮先找律师做最坏的准备,顾廷渊没有直接去盛全,而是去了成源。
宁兮在律所前一条街下了车,刻意避开和顾廷渊同时出现在律所的场面,等她给黑面神秦沣买好早餐到达所里时,才知所有合伙人都提前到了,此刻正在会议室开会。
半个小时后,会议室门开了,各归各位,顾廷渊在金律师的陪同下最后一个走出来,直接离开了律所。
黑面神回了一趟办公室,用过早餐后,一个电话打到了宁兮这里,“召集团队所有人,开个短会。”
“是,老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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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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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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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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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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