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奚鸢“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刚巧手里拿着一个金簪,听到无忧的话,顿时心头一跳。

  那簪子的尖锐处刚好一下子扎在了她的指尖,因为猝不及防,那一下子扎得有些深。

  她倒抽一口气,将那簪尖抽出来放到一旁,手指紧紧地捏着,仿佛这样止住了疼痛,也止住了血一般。

  “奴婢……奴婢听说,我们吃了败仗,苍梧将军,没……没了。”无忧担忧地望着奚鸢,可也知道,这样的事,是没有法子瞒下去的。

  她小心翼翼地望着奚鸢的反应,内心忐忑不已。

  “啪”地一声,旁边的薄烟,听到这个消息手中的茶盏也没有拿稳落在了地上。

  茶盏顿时四分五裂,薄烟猛地转头担忧地看向苏奚鸢。

  只见奚鸢听到确认的回答,身子晃了晃,她是撑着那桌沿才没有倒下的。

  “娘娘!”无忧连忙站起来,扶住苏奚鸢,“您没事吧?”

  “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与我细细说来!”为什么会吃败仗,前些日子,不是说他们一路前进,都是一路凯歌么?

  为什么会突然吃了败仗,甚至连苍梧都……

  为何会这么惨重?

  “这……奴婢就不清楚了。只听说,我们吃了败仗,如今讲和休战,我们退出了落霞城的地界。”

  “说是,今日常先锋他们带着苍梧将军进程,皇上已经出宫去了。”

  “不可能!不可能的!”奚鸢喃喃自语地摇了摇头。

  这明明大好的前景,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苍梧的武功,还有行军策略,不管如何,就算再战败了,就算受再重的伤,也不至于连性命都丢了的!

  她将那簪子“啪”地一下按在了桌上,抬脚就朝着外头走。

  “娘娘!娘娘!您要去哪儿?”无忧追上前。

  薄烟站在原地,也是愣了一阵神。

  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苍梧那样厉害的人,会就这样没了。

  直到她听到奚鸢那冰冷的声音,一句“出宫”,然后才回过神来,跟拿出去。

  直到奚鸢,要么什么都不做,要去做的事,谁也阻拦不了。

  又担心奚鸢的身体,小夜子和无忧连忙差人准备了马车。

  还好薄烟跟出去之后,又折身回去,取了凤印,这才叫宫门口的守卫放了行。

  奚鸢一直催着小夜子,快些,再快些。

  可这奚鸢肚子里的孩子,还在头三个月里头,无忧担心着那肚子里的孩子,可这般情况,又没法子叫小夜子慢些。

  好在薄烟赶紧取过两个软垫子,给奚鸢垫上,才叫无忧那悬着的心,稍微地放下心来。

  车夫扬鞭,一路都是策马疾行。

  好在听说消息的,百姓都早已纷纷往城门口聚拢,往日热闹的街道,也没有几个行人。

  行了一段时间之后,小夜子突然勒住缰绳,马车一阵晃。

  同时便是听到车外传来呵斥声,“放肆!何人胆敢当道!”

  “娘娘,到了。”小夜子回头禀告,然后跳下马车,连忙到后面,去搬过凳子来。

  奚鸢挑开帘子,从马车内钻出来,在小夜子的搀扶下,徐徐走下马车。

  视线越过这前方的御林军,越过那高头大马上的翟睿霖,最后落在了那盖着白布的棺椁上。

  饶是她再不想相信,如今瞧着那抬着棺椁的常山严寒,还有另外两个玄铁军的人。

  这队伍中,好多熟悉的模样,唯独没有苍梧的那张脸。

  她不想相信,可是又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可是,苍梧怎么会死呢?

  她与苍梧过招,回回,他都能够压制住自己的。以他的本事,吃个败仗,受个伤,如何也不会死的呀……

  见是苏奚鸢,那人也没有再敢放肆,都是齐齐跪地行礼,“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奚鸢挪动着步子朝前,那御林军的人,跪地往旁替她让开一条道路来。

  今日的风,有些大,鼓着那棺椁上的白布一直翻飞。

  以前,小的时候,她和阮绒,最担心的,便是看到这样的场景,害怕她的爹,她娘亲的丈夫,会有一天,这样地回到他们的身边。

  没有想到,她一直害怕的,终究确实用另一种方式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玄铁军众人,保持着站立,站得笔直,望着越来越近的苏奚鸢,神情满是沉重。

  直到奚鸢越过翟睿霖,走到那棺椁前,伸出手,似乎想要去触碰那棺椁。

  可是最终,她却是没有勇气,再往前伸半分。

  常山等人,放下棺椁后,双手抱拳。

  同时,身后的玄铁军众人,也抱拳,齐刷刷地面朝奚鸢跪下,齐声:“末将无能!请将军责罚!”

  这玄铁军,虽然带领的人是苍梧。

  但是平日里,训练,还是摆阵,全部都是奚鸢设定的,加上这么几年的出生入死,奚鸢在玄铁军的地位,与苍梧无二。

  常山取下那腰间的佩剑,双手奉到奚鸢的眼前,许久,也没有能够开口。

  还是后面的一个高大的汉子,声音哽咽道,“将军临死前,让末将与您说……”

  奚鸢垂眸,目光落在那墨色的长剑上,缓缓抬手,取过那把出征前,她亲手交给苍梧的宝剑。

  一开口,嗓音早已沙哑,“说什么?”

  “将军说……说……对不起……他没用,让您失望了……”

  一个高大的汉子,在战场上血染战袍都不吭哧半声的人,此时却是哽咽难言。

  奚鸢抽开一段剑鞘,露出一截剑刃,阳光下,雪亮的剑锋深深地刺痛了她的眼。

  泪,猝不及防滴落在剑刃上,绽开一抹冷华。

  失望?他怎么会让她失望,他那么能干,从来都未曾让她失望过……

  她上前揪住常山的衣襟,声声质问:“为什么会这样?他为什么会死?苍梧怎么会死!”

  去年的这个时候,他们从边关回京,苍梧阿妹来信说阿娘在村里为他说了一门亲事,让他得闲回趟家把亲事办了,早些给她生一个大胖孙子……

  而现在,苍梧死了,她怎么告诉他娘,她不仅抱不了大胖孙子,甚至连儿子也没了……

  常山笔直地跪在她跟前,双手紧紧地握成拳头,额前青筋暴露,艰涩开口,“我带的主攻队遭到埋伏,苍梧为了来救我……”

  闻言,奚鸢眸色一凛,“为何会有埋伏?”

  苍梧向来思维缜密,不可能会傻到把主攻意向那么明显得让人看出,还提前设下埋伏的!

  她以前告诫过苍梧,行军布阵,不可让人都知晓你的意图。

  说一半留一半。

  而且苍梧的性格,不会轻信旁人,除非信得过的,是不会全盘托出的。

  除非……军中有内鬼!

  “是谁?”

  奚鸢从牙缝中蹦出这两个字来,仿佛是要将那人千刀万剐,碎尸万段一般!

  常山没有回答。

  现场也是一片死寂。

  不是不回答,在场的每一个玄铁军的人也都想知道,究竟是谁!

  也都恨不得将那人拉出来,就是挫骨扬灰也不解气。

  眼睁睁地看着兄弟手足,朝夕相处的人,在自己面前倒下,甚至临终都还想着回乡,想着家中的妻儿老小,哪怕再听孩子叫一声爹,妻子唤一声夫君,自己能够再喊一句爹娘!www.xiumb.com

  “皇后,关于此事……”

  翟睿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刚开口,便见奚鸢“唰”地一声,抽出了那柄长剑。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再定睛,那苏奚鸢手中的长剑便已经架上了翟睿霖的脖子。

  吓得众人连连惊呼,“娘娘使不得!”

  “从边关到墨都,就算紧赶慢赶,这么长的时日,皇上真是日理万机,都无暇差个人到夜合宫知会一声。”

  “你扪心自问,让我去寺庙究竟是为边关将士诵经祈祷,还是想替他们亡魂念经超度的?!”

  他竟然瞒了她这么久!是不是常山他们再晚回来两日,她就被他送去了寺庙,从此与四个月,什么消息都传不进去!

  兴许所有人都知道苍梧死了,只有她还等着苍梧凯旋回朝的消息,甚至等着能将孩子托给苍梧,让他带着孩子,远走天涯去!

  却不知,在她为她的孩子想着以后的时候,苍梧和那些中了埋伏的将士们连命都没有了,何谈将来……

  一旁跪着的玄铁军众人,瞧见奚鸢这一举动,全都惊住了。

  翟睿霖望着眼前的苏奚鸢,一晃神,好似回到了从前。

  阮绒被玉簪扣在宫中的时候,她执意闯宫,也是这般,一柄长剑在手,架在她的脖子上,气势汹然。

  她直视着翟睿霖的眼睛,神色冷冽狠厉,“仗,是你执意要打的。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下葬之日,我要用那人的命,在苍梧坟前血祭!”

  那跪着的御林军,因着奚鸢的动作站了起来,满脸的警惕。

  见状,玄铁军的也倏地起身,警备地望着御林军。

  仿若两军对峙。

  “娘娘……这……使不得……”一旁的云公公上前小心地劝说。

  薄烟瞧着也是心惊肉跳的,她自来就知道奚鸢不一样,但是把刀剑往皇帝脖子加上架,还是着实吓到她了。

  意识到形势的严峻,薄烟上前在奚鸢耳旁小声地说:“娘娘,这将士,百姓都看着呢。你看有什么,能不能回宫之后,再与皇上细说?”

  这样僵持下去,左右,是对苏奚鸢不利的。

  奚鸢眸色微动,余光扫过众人,收回剑。

  众人这才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这眼前的是皇后,若是真要有个什么,一边是皇上要护着,一边是皇后也不能伤着,如何都不好做。

  却见奚鸢将剑回鞘,转过身便走向常山等人,“我们,送他回家!”

  谁知刚抬脚,就被翟睿霖扣住了手腕,“你不能去!”

  “为何不能?”奚鸢回头,满眼全是凛冽的寒意。

  “你不是要人吗?我给你!给你查!但是你要在宫中等着!”

  翟睿霖死死地攥着苏奚鸢的手腕,没有半分的松懈。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一种感觉,他不能松手。

  倘若,他这一回松开,苏奚鸢就不会再回来。

  不管他再做什么,苏奚鸢都回不来了。

  尽管他知道他的力道,可能攥得苏奚鸢手腕发痛,可是他也不敢松动半分。

  他紧张地望着苏奚鸢。

  却见奚鸢的神色愈加冰冷,仿若能够凝结成冰,“你错了,翟睿霖,你不是给我查的。是给那些为你拼命枉死的大祁将士们查的!是你要他们去的,他们冲锋陷阵,全部都是因你而死的!你还给他们一个公道,是你唯一,也是你必须为他们做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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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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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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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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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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