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华章望着奚鸢固执的双眸。
四目相对,对峙许久之后,还是简华章软了下来。
他想,许是真的是人老了,这心啊,也跟着软了。特别看不得这些个小辈儿上刀山下火海的。
“鸢儿啊,你爹本就是孤儿,他虽没有寻亲。但也想自己有一个大家庭的,不然当初他也不会在护国将军府修一个祠堂的。”
“他当年把你送出去,无非就是要你好好的活着的!你这般又回来,非要跟太后拼个你死我活吗?你难道要让你爹当年的心血白费吗?”
简华章语重心长地劝说,“太后一脉,数十年了,这是先皇种下的种子,你爹就是拼了命,也只能换来这么几年朝堂的相对平稳。你若是回来这么一遭,如果结果好,能够有一个新的局面;倘若失败,那就是又由太后一脉把持了啊!”
“你想想皇上,如今刚坐稳皇位,如果再动荡,他如何执政?何况你这不管成功与否,那都是要流血的!”
“如今一个许开文,一个谢章,即将一个蒋雄,都是朝廷重臣的血来铺路。你难道真要走这么一条人命枉顾的路吗?”
“他们一人冒名顶官,一人冤假错案,一人压榨百姓,这样的重臣拿来做什么?难道不该杀吗?”常山就是很直接的,坏人,敌人,杀得片甲不留。
所以很是不明白简华章的理论,更是不同意的。
再说了,他觉得苏奚鸢做的没错,这些死的都是该死的人,干嘛不能够换上好官,让百姓过好日子啊!
常山想得简单,简华章考虑的是朝堂平衡的问题,但是被这么一噎,更是脸黑了一分,“你懂什么?”
“我不懂,反正我只要知道,阿檎他做的没错就行了。”
军营里的,就是认死理,又护短的!
反正我兄弟要做的,都是该做的。那杀的人是该杀的,那就是没错的!琇書蛧
“可是皇上也同意我这么做了。”相比在场的人,只有苏奚鸢的语气最为平淡。
她望着简华章,“您有没有注意到,许开文和谢章出事之后,被提拔的那些人都如何?又都是谁的人?”
“我这般做,只不过是一下一下地将玉簪的爪牙拔除,皇上也乐见其成,刚好可以一一替换上更能干的信得过的人。”
经过奚鸢这么一点,简华章也是反应过来了。
神色也微微地松动缓和了不少。
“我承认我是有私心。”奚鸢绷着脸,望着简华章一脸坦诚与严肃,“但是还请您再仔细想一想,我这般做,究竟有没有错。”
“我只不过是一点一点地拔除毒根,就算我想做的事,失败了,那又如何。至少也能够帮皇上将重要的人安插在重要的官职上,到时候皇上大可全推在我身上,不是吗?您说的那些顾虑,没有您想的那么严重。”
“难道玉家的毒根不拔除,大祁就能够一直好得下去吗?这是一条必经的道路,只不过要走的人,是我们苏家的人罢了!”
“我爹失败了,我应当继承他的遗志,将这条路继续地走下去!”
“先生!您说句公道话,我爹为先皇,为大祁戎马一生是为了什么,最后又换了什么?一直到最后,他也不曾任何怨怼悔恨。而我,不过只是有一个小小的私心,不求以后,只求苏家能够翻案!”
“不求他为大祁所做的一切能够为世人所铭记,但求他穷尽一生为大祁流尽鲜血,不会被世人指着脊梁骨唾骂而已!难道我所想的,所求的,过分吗?”
奚鸢声声地控诉质问,像是这些年憋在心里的愤懑与委屈难过,此时一下子爆发了出来。
面对奚鸢那一双明亮的眸子,直直地望着自己,那眼底所有的情绪一下子涌了出来,似乎要将人淹没一般。
过分吗?
不过分……一点也不过分。
苏京墨这一生,就应当是名垂千古,由万世敬仰的。
却落到如此这般的田地,哪怕是他们这样的旁观人都是心寒的。
何况是他的亲生女儿……
简华章张了张嘴,可是所有的话全都被卡在了喉咙,说不出半个字来。
最后他哑然了。
见简华章沉默,奚鸢也摸不清他究竟是什么想法。
她深呼吸一口气,努力平静自己波澜起伏的情绪,一开口,声音还是止不住的发哑哽咽,“我爹为了大祁做到如斯地步,我替他不值得……”
“我苏家的人,爱国,护国,忠君,护君。一生铭记,不曾有半分的越矩。”
“不管是我爹,还是我,都对得起天地,对得起皇上,对得起百姓,无愧于天地,无愧于心!如果先生您要阻止,即便千难万难,我也不会放弃的!”
说完,她朝着简华章“咚咚咚”叩首三下,然后也不等简华章有什么反应,起身又朝他深深一鞠躬,然后才转身径直离开了房间。
“阿檎!”常山是最先跟着苏奚鸢追出去的那个。
他觉得简华章就是个老糊涂,明明不管是苏大将军,还是苏奚鸢那是为了大祁没话说。
怎么就这么多眼瞎的不说,还要装眼瞎不给帮忙!
严寒一言未发,转身也跟着走出了房间。
留下角落的罗雲,没有立马追出去。
他望着简华章,也是抱拳,深深一鞠躬。
毕竟他是苏奚鸢的先生,这一鞠躬,他也是受得起的。
简华章望着他,“你也觉得她做得对?”
罗雲直起身,望着简华章,“我们玄铁军的人,先皇和大将军待我们如兄弟亲人,我们发誓唯皇上和将军是从。”
“皇上抛弃了我们,可是小主子没有。她记着大将军,所做之事,从未想过要伤害大祁,更未想过要让百姓受难。他一直践行着大将军和先皇的道路,我们为何不从?”
“简大人有您的顾虑,小主子她理解您,不管您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相信她都不会怪您的。但是您应该也清楚,除非她死,否则她不会放弃止步的。”
说完,他又抱拳,朝简华章一抱拳。
等他们都离开后,门外的简迎江过了好一会儿才进门。
瞧见简华章的脸色并不是很好,关心道:“父亲,您没事吧?”
简华章没有说话,只是抬手轻轻地摆了摆,扶着那桌沿缓缓地坐下。
整整一下午,他都将自己关在房间里。
直到夜半子时,他房间的门才被拉开。
简华章到奚鸢的门口,轻轻地叩了叩房门。
屋内的人,也同他一样,辗转难眠。听到敲门声的下一刻,便听见房间内传来悉率声,然后点亮了烛火。
下一刻,门立马被拉开。
“先生。”奚鸢恭敬地唤到。
简华章微微点了点头,抬脚跨进门槛,转过身,等奚鸢关上房门后,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便是:“接下来,你想做什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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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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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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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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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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