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鸢出了房间,去了沈江的院子。
虽然沈江是个老奴,但因为得了翟睿霖的恩典,在护国将军府是有一个自己的偏院住的。
她去的时候,正是府上人睡得最沉的时辰。
不料她刚推开门,便见屋内的人立马就站了起来。
“小主子,您来了?”
沈江从那桌子旁的圆凳前站起了身,在偏角点了一盏灯,灯丝是剪过的,烛火就没有那么亮,微暗有光,却瞧不真切仔细某些细小的纹理。
“沈伯,让您久等了。”奚鸢本生是一回来就准备来找沈江的,可是想着夜深人静的时候,才更安全。
本来老人家睡眠就不好,如此,那便是一整夜都不用睡了。
“无妨。小主子不用担心。我本向来就睡得少。”沈江连忙解释,然后从怀里掏出厚厚的一叠纸张来,双手奉给奚鸢。
“这是今晚在四下接头暗号处的东西,我都按照顺序整理在一起了,小主子您过个目。”
奚鸢一边翻看着那一张张纸,每一张纸上的字迹都各不同。
“我已经数过五遍了,这里一共有九百七十六个人。包括在朝任职的。”沈江一一的汇报,“其中有八十九人。其余的,便是在墨都做其他生意的。”
“因为是时间有限,所以我便没有太仔细地统计,只是略微地过了几眼,生意有大有小,各路门生行当的都有,少数一些家中有晚辈考取功名的也有。”
“一百五十四,香满楼掌柜。”
“六百三十二,西街肉铺摊。”
“三百二十一,城东棺材铺子。”
“六百三十三,城东纸扎铺。”
“七百八十八,祥云客栈。”
“九十一,如意钱庄。”
奚鸢念了几个,唇角轻扬,“喏,沈伯您看,五千四百三号,巡营统领。”
她的眼角含着笑意,与沈江对视,唇瓣微张,“齐武。”
沈伯欣慰地点了点头,“是呐!这孩子,虽然年纪不大,但心里记着呐!我们玄铁军的人,什么都不记,将军的大恩是永生难忘的。”
玄铁军里的每一个人,跟现在军队里的不一样。
玄铁军的,全部都是孤儿,每一个,除开像沈江这样有家有室的心腹,其他的都是经历过磨难,走投无路,万念俱灰之下被代入玄铁军的。m.χIùmЬ.CǒM
玄铁军的创立,原本是她爹苏京墨的恻隐之心,见不得那些孤儿,所以老是收留那些确实无路可走的孤儿。
当年先皇,翟晙栎还不是大祁皇帝的时候,为了抚慰苏京墨也是孤儿的伤痛,提议创立这么一支军队的。
刚好给了他们好的未来,也可以人尽其用。
后来也正是这支军队,为翟晙栎奠定了帝位的基石。
也是这支军队,替他震慑了周边各国,收复了不少大祁曾经丢失的疆土,也保得大祁的百姓能够安居乐业。
苏京墨当年对着军队里的每一个人,都视如兄弟手足的亲人。
对于玄铁军的每一位而言,玄铁军就是无尽黑暗中唯一的曙光,是他们得到重生的摇篮,是他们温暖的大家庭。
这厚厚的一摞纸上,字迹不同,内容不同,但落款都是xxx归队。
若有召唤,闻之必归!
奚鸢本来是想有些可以自己动用的人,没想到竟然给她这么大一个惊喜!
看来,五年,真的可以改变很多很多事啊。
现下,有了这些各行各业的人,那些不好过尤非白手的事,不论是打探消息,还是行事起来,都便捷了许多。
奚鸢捧着那摞纸,怅然低笑,爹,您看见了吗?
玄铁军又回来了……
感慨之后的沈江抬手抹了一下眼泪,抬眸间,瞧见奚鸢掌心才凝的痂,脸色一慌,“小主子,您受伤了?”
奚鸢垂眸看了一眼,想起了尨山太庙上,那腊梅树下男人的神情与话语,眸底染上薄雾。
“沈伯,您说……皇上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皇上?”沈江疑惑了一下,见她神情不太对,也不敢多问。
只是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那额头的皱纹又起沟壑。
“皇上一直都挺好的,将军府大火之后,皇上在院子里坐了整整一日一夜,但凡从府上找出来的尸体,他都一一亲自上前辨认。”
“皇上说,鉴于在世人眼里,将军是犯了罪的,他无能为力,也没有法子。唯一能做的,便是将丫鬟和下人的尸体当做将军夫人的处理。叫我带着将军和夫人的尸骨去安葬。”
“事后,还特地叫云公公为将军和夫人选了一处风水入土为安。”
“这些年,皇上也都特许我住在护国将军府里,也不许外人来这里,一再嘱咐我要保持将军府的模样,必须要和从前一模一样。皇上说,要等您回来了,看到将军府,就感觉家还在一样……”
“小主子……皇上对您是真的很是上心的。他作为一个帝王,千人伺候,万人恭敬,处处为您着想思虑,特别是咱们苏家还是如今的天地,他这份儿心,着实是难能可贵的。”
感觉家还在一样……
奚鸢情不自禁低低地笑出了声。
怎么会一样?
怎么可能一样?
没有亲人的宅子,跟炼狱没有什么两样。
“是啊……着实是难能可贵的。”奚鸢蹙着眉头陷入了沉思。
他为她做的这些,细致如此,不管是她爹娘的遗体,还是对将军府的重修,又或者是对沈伯的照顾。
她若是听着的时候,照理说应当是感动的。
不说像少年时那边抹泪,也应当是有所动容的。
可是为什么……
奚鸢抬起手,放在了心口处,满眼的疑惑和迷茫。
可是为什么她的内心却没有丝毫的波动,究竟是她这颗心已经麻木得不再跳动,还是哪里出了差错?
沈江看着她这神情,着实有些不放心,“怎么了,小主子?”
奚鸢抬眸看向沈江那浑浊的眼睛里倒映着自己的阴影,眉心蹙得更紧了。
可是沈伯为她做的,守在这里,她都是感觉内心动容,鼻尖发酸的。
“沈伯,你觉得,皇上……”奚鸢望着沈江,缓缓张开嘴,好一会儿,才缓缓卡出一句,“他会变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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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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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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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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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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