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叛乱,城内的守军执行了宵禁的命令,大大小小的店铺都早早收了市,往日热闹繁华的帝京盛景不在,萧瑟了不少。
“姑娘,前面的罗市街封路了,像是在缉拿逃犯,您看……”车夫眺望了一下前方问道。
“绕路走吧。”歆瑶打起车帘看了一眼,不知道这些人是不是在追逸星辰,还是那个被救走的血人。
马车调转了车头,绕路走去,在经过一个陋巷时,车夫不禁咦了一声。
歆瑶轻问:“何事?”
车夫又仔细看了片刻,低声说道:“姑娘,巷子深处好像有人倒在那了。”
歆瑶沉吟了一声,吩咐道:“你去看一看,注意多加小心。”
车夫跃下马车,看样子也是个练家子,他轻手轻脚的走近地上的人,一看不由得愣住了,转身急忙来回报。
“姑娘,是血煞门的人,看他的样子,在血煞门内地位应该不低。”车夫压低声音说道。
歆瑶握紧了手中的衣角,略一沉吟,便知道现在形势危急,多耽误一刻就多一分危险。
“将他扶到车上来,让暗卫清理所有痕迹。”歆瑶冷静的说道。
车夫依言将人送上来车,歆瑶一看,竟然是他?
血红的外袍掩盖住了身上的血迹,血色面具下那抿薄唇尽是苍白之色。
血煞!
此刻歆瑶联想到凌玉的话,便想明白血煞是如何受的伤了。纵然不想再与他扯上什么瓜葛,但歆瑶却做不到见死不救。
歆瑶打开医箱,取出剪刀,将血煞的外袍沿着正中剪开,露出了里面白色的中衣,只是这中衣也被鲜血浸染,再小心的撩开了衣领,只见一个深深的伤口还在向外冒着血水。
看这样的出血量,一定是伤了动脉,再这样下去,血煞会死掉的。
歆瑶问道:“还有多长时间到家?”
车夫连忙应声道:“再有两柱香后便可到了。”
“好,这段距离尽量保持车辆平稳。”
“是!姑娘!”车夫抓紧了手中的马缰,向家的方向行去。
歆瑶掏出手术刀,缝合线,又挑亮了车厢中的灯笼。
如果她猜的没错的话,血煞应该是伤了浅动脉,当然,即便歆瑶再自负,也知道在这样的条件下是无法行血管吻合术的,她决定将浅动脉结扎,由深层动脉网做代偿性供血。
歆瑶熟练的撑开了伤口,迅速的用棉布清理血迹,并找到了断裂血管的两端,极快的做了结扎。
血立刻止住了!
歆瑶长长呼了一口气,短短的时间内,她的精神高度紧张,此刻额头已经冒出了细腻的汗珠,她听到车外一阵喧哗,马车也停了下来。
“站住,例行检查!”有官兵高声叫到。
歆瑶知道不妙,她用最快的速度将血煞的伤口包扎好,又将他的中衣和外衣脱下,丢在脚边的火盆里。
火盆里的火已经熄灭,只留着一盆的灰烬。
歆瑶取出一个小瓶,将里面的液体浇在血衣上,只见滋滋的声响中,血衣化作了一滩水渍,渗入到了灰黑的灰烬中。
做完了这些,歆瑶将血煞放平躺在塌上,将车上备着的丝被罩在了血煞的身上,刚刚做完了这些,就看见一只手挑动了车帘。
歆瑶顺势向外挪了出来,不紧不慢的开口问道:“何事?”
那只手一僵,没料到里面的人正要出来,便怔然道:“追拿逃犯,奉旨检查过往车辆,里面是什么人?”
歆瑶走出车厢,在车夫的搀扶下落到地上,抬头看对面的官差。
这位官差身上还带着一些旧伤,不过像他这般在宫乱中活下来的人,实在算是运气不错。
官差此刻也看清了歆瑶的脸,他刚刚傲慢的神情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换了一副恭敬的神色说道:“是您啊,姚大夫!在下肖六,我的兄弟李檀曾经到您的苏记看过腿。”
歆瑶看着肖六,想起了是有这么个事,随即问道:“你那兄弟的腿如何了?也不见这段日子来复诊。”
“托您的福,李檀的伤已经好了,后来收到了归队的命令,来不及向您辞行,不过他特意让我代他向您说一声感谢。”肖六一边说着,一边不经意的看了看歆瑶身后的车厢。
歆瑶怎会不知他的意图,她说道:“如此便好,肖军爷是要查我的车么?”
肖六愣了一下,低声说道:“姚大夫,我可当不起您一个爷字!您叫我肖六就好。上头跑了个逃犯,我带着一队人负责在此设卡,您的车自然是走走过场,再说您车上不会真的有什么人吧!”
歆瑶一笑,道:“还真让你说着了,我的车上还真有人!”
肖六脸色一变,不过又拉歆瑶走远了几步,悄声说道:“没有受伤吧!上面找的是一个前胸受了剑伤的人。据说是身着红衣,带血色面具的人。”
歆瑶拍拍他的手臂,说道:“肖大哥,血衣血面具的人没有,倒是有一个得了瘟症的人在我的车上。”
“什么,瘟症?”肖六将信将疑的看了看车厢。
“不错,他的家人不敢收留他,而我暂时也没有可以缓解他病症的药,没有办法,只好拉回我家去,你知道,大多医生碰到自己治不好的病症,都需要研究用药的。”歆瑶故作神秘的说道。
肖六听了歆瑶的话,早已打消了到车厢内查看的念头,他甚至有些后悔,刚才为何要去挑那道车帘。
“如此,姚大夫您请便吧!”
歆瑶满意的点点头,她从袖中摸出一个药瓶,递给肖六说道:“这是上好的外伤药,拿去用吧,有伤要尽快治好。”
肖六如获至宝,谁不知道,苏记姚大夫的伤药,要比市面上的药贵一成,但那效果却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看到不远处有马车过来,肖六对歆瑶点点头便率众离开了这里。
歆瑶不紧不慢的登上了自己的马车,看到血煞未曾移动半分,这才出声说道:“走吧。”
马车立刻动了起来,向着她家的方向走去。
此刻在皇城的地牢里,赤炎若水木然的坐在肮脏厌仄的牢房内,这几日她不吃不喝,眼睛深陷,早已没有了当朝公主的荣光。
爱他有多深,现实便有多凉!
想着自己残破的身子,被褫夺的荣耀,她已不再有泪,有的只是无边的恨意。
父兄你们在哪里?
你们不要若水了吗?
还有老皇,无情的将自己丢弃在这个牢笼里,他可有一点念及昔日的情分?
赤炎若水满腹的恨意,化作这冰寒冬日最恶毒的诅咒,在孤寂的牢笼中发酵。
地牢的守卫与往日比起来,并不严密。毕竟,幸存下来的禁军不多,而增援的海河大营最快也要三日后才到达。
叛军依然盘踞在城外,大部分的禁军都被编入了守城战队,小部分的精锐被留下来护卫皇城。此刻地牢之中,除了被废黜的相思公主,只关着寥寥几人,随着天色黑了下来,阴暗的地牢中寂静无声,只有守卫的长影在长长的甬道内晃动。
一个守卫挎着长刀,缓缓的走到赤炎若水的牢笼前,他左右看看,确认无人之后,才轻轻的说道:“可怜九月初三夜……”
赤炎若水疑惑的打量着来人,就听见他清吐出下半句:“露似珍珠月似弓。”
“你来了?”赤炎若水颇为不满的说道。
“公主受苦了,属下来迟还望恕罪。”守卫董治矮声说道。
“这种虚言,就不要说了吧,你打算如何救我脱困?”赤炎若水冷言问道。
“今夜将会有一名女犯暴毙,委屈公主与她换了身份,待验过身份后由我们的人从此抬出,自有人接应公主脱困。”董治简单说了营救的计划。
赤炎若水点了点头。
果然,半夜的时候董治用草席卷着一具尸体,来到了赤炎若水的牢笼前,打开锁链,赤炎若水与那具女尸互换了衣着,又将女尸伪装成侧卧的姿势,这才由董治卷起赤炎若水,向昏暗的地牢门口走去。
快到地牢门口,董治大声呼叫着:“奶奶的,真倒霉,又死了一个,再放就快臭了。”
守门的军士闻言打开了地牢的大门,正要上前查看一番,就听见董治将草席丢在地上,大声抱怨道:“别是尸瘟,我这手怎么这么痒!”
军士瞟了一眼董治的手,果然看到他的手掌心起了密密麻麻一层红疹子,加上草席里传出若有若无的尸臭味道,守门的军士嫌弃的挥挥手,“快走,快走!”
董治不满意的嘟囔着:“妈的,什么脏活都是我的,下次这抗死尸的事,我可不干了!呸!”
守门的两名军士相互对视了一眼,他们中的一个在董治离开后,走到赤炎若水的牢笼边,向里看了看,发现那个骄纵的公主终于如落草的凤凰般安静下来,才放心的回到了地牢门口。
“放心吧,在呢!”
另外一个守卫点点头,两人抬头仰望着天空,夜还长,还好今天没有风圈,否则值夜的他们就有罪受了。xiumb.com
赤炎若水一路辗转,一个时辰后才坐到了一驾秘密的马车上。
马车熟悉的避开了所有宵禁值巡的官兵,在一个平凡的四合院前停住了。
赤炎若水被人带着走了进来,温暖的房间中,正放着一个浴桶。
苏苗走了进来,他的身后是两名侍女,捧着干净的衣物。
“公主,请先沐浴吧。”
赤炎若水被苏苗眼中的关切刺痛,她早就知道苏苗的心思,但皇城中的事,他已经知道了吧。
“好。”赤炎若水躲过苏苗炽热的目光,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你的……你的弟弟苏苒,他……”
“他死了!”苏苗没有半分迟疑的说道。
“死了?”赤炎若水颇感意外。
“属下亲自动的手,这个世界上再也不存在辱没公主清白的人!”苏苗冰寒的说道。
赤炎若水心中一滞,她挥挥手,遣退了所有人,缓缓的将身上肮脏的衣衫褪下。
将身子浸入到温暖的水中,赤炎若水茫然的看着水面上漂浮的瑰丽花瓣,纵然他死了,可是他留在自己身上的痕迹依然没有消退,无论他是否存在,她都回不去从前,成为不了那个大楚最尊贵的公主,成为不了那个有资格追随赤炎天傲的女子了!
人生,绝望之后,往往用绵长的恨意来填满心灵,抑或是选择某种方式来遗忘!
赤炎若水抽出匕首,划向自己的腕脉。
染血的短匕掉在了地上,赤炎若水浸泡在自己的鲜血里,缓缓失去了意识。
或许,自己的血可以涤清身体里的污垢,或许,死过一次,重生才变得有意义。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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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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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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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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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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