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角的几株腊梅,竟然开了,在风雪中犹如挺起铮铮傲骨,滟丽无边。
歆瑶走向梅树,还未走近,便闻得那扑面而来的梅香,冷冽幽香暗浮,像他的气息。
“仔细外面冷。”赤炎天傲身披黑狐皮大氅,矗立在不远处的月亮门下,无尽的飘雪中如俊逸无双。
歆瑶一愣,随机释然一笑,这笑容映着绚丽的梅花,犹如仙子般的纯净。
“你来了!”
“恩。”
两人隔着瑟瑟落雪,两两相望。
良久,还是赤炎天傲走了过来,说道:“看什么呢?”
“在想事情。”
“昱乾他们,今日应该已经出城了。”
“这么快?”
“他做事向来如此。”赤炎天傲有些赞叹的说道。
“可是,帖子递给山鬼家已经三天了,为何还没有消息?”歆瑶说出了心中的愁闷。
“山鬼家族的现任家主山鬼燎是一个相当谨慎的人,他不会轻而易举的接受一个陌生人的请求。”赤炎天傲轻轻拂落了歆瑶眉头的落雪,“走吧,这里太凉了。”
两人回到了屋内,柔碧柔霜为二人脱去大氅,又奉上热茶和点心,才悄悄退了出去,守在门口。
歆瑶将手炉捧在了手中,纤纤玉指柔若无骨,大约是脚也冷了,她脱去了锦袜,将一双白净细嫩的小脚塞在了褥中。
这个动作,在异世来说,本是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了,但在大楚来讲,纵然国风风流,女子的脚却是只可以给丈夫看的,见到歆瑶如此开化,赤炎天傲不禁面色冷了冷,墨黑的眼眸落在了她露出的纤细脚踝上。
察觉到了王爷脸色的变化,歆瑶有些茫然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突然想起自己已经穿来了大楚,这般的不注重女子的道德约束,是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的。
想到这她拉了拉被子,将脚踝盖了个严严实实,见赤炎天傲面色稍缓,才讪讪的说道:“王,王爷,为山鬼家治病一事,你可有什么想法?”
赤炎天傲听到歆瑶发问,思绪方才九霄云外回神,他端起茶吹了吹气,说道:“此事我已有安排,最快明日你便会收到请帖了。”
歆瑶点点头,又说道:“五十副雪橇,最快再有五日便可完成,我已经让苏记在沈城的分号主理此事,又把海老派去坐镇,必将万无一失。”
“如此一旦和山鬼家谈好了交易,便可在沈城就近筹集粮食和御寒的衣物,五日应该时间够用了。”赤炎天傲很欣赏歆瑶的办事能力,他自认为走一步看三步已经难得,可经过此事,他发现歆瑶竟是走一步看十步,思虑深远眼光独到,最让人折服的是她总有办法解决任何的难题。
果然,第二日一早,一顶朴素的小轿停在了歆瑶的府邸门前。
一位长相清雅的男子,手持拜贴请见姚东林过府诊病。
柔碧请此人在花亭喝茶,连忙去回禀歆瑶。
在一处临时开辟出来的秘密房间里,歆瑶正在检查药丸的出品成色,听到柔碧的话后,便淡然一笑,人,果然来了。
歆瑶换了衣衫,又净了净面,等到来到花亭时,已经是小半个时辰之后了。
男子见到歆瑶,不卑不亢的行了一礼,掩盖住脸上的不悦之色,温声说道:“在下山鬼家族的掌事,奉家主之命请姚大夫入府为少夫人诊脉。请!”
歆瑶一愣,竟是为少夫人诊脉,随即又释然一笑,说句好说好说,便随着那顶小轿出了门去。
山鬼家的府邸,在东集的头门头户,占地极广,这条街被称为“尚街”,言外之意,这里住着的门阀大户不胜枚举,有着“东富”之称。
小轿从一扇偏门而入,一路从外院行至了内院,下了轿又步行穿过一段长长的回廊,才转入了一个幽静文雅的小院。
引路的侍女站在了院门口,自有院内的侍女接引着歆瑶入了院内的正房。
又悠悠的喝了半盏茶,歆瑶才被请进了内屋,只见一个二八女子,身怀凸显的坐在床榻之上,满怀期待的看着歆瑶。
“夫人!”歆瑶放下药箱,行了一礼。
“姚大夫请坐,上茶。”少夫人似乎不急于请歆瑶诊脉,她仪态端庄的挥了挥手,命人上茶。
待屏退了左右,少夫人才低声说道:“实不相瞒,今日请姚大夫来此,名义上是为我看病,实际上是为我的相公诊脉。”
歆瑶眼眸一动,没有做声,静静地听了下去。
“近半年来,我相公,也就是山鬼家的长房长子山鬼淳,无缘无故得了怪病,每日喝下无数的汤药,都不见好转,所以今日只能用这种方法,瞒人耳目请姚大夫入府,还望见谅。”说完,少夫人不顾身子不便,端正的行了一礼。
歆瑶心知,这一礼何等沉重,想那山鬼淳的病定是不轻。
“无妨,不知公子有何症状?”歆瑶抬手虚扶,示意少夫人不必多礼。
“大夫一看便知。”说着少夫人眼圈一红,伸手撩起了身后的床帐。
歆瑶走上前定睛一看,不由得一愣。
只见床长躺着一个玉面青年,相貌俊雅,只是,只是他这双眼呈现迷离之色,一双手被锦缎绞成的绳索绑在身体两侧,犹自用力挣脱。
这病症,乍一看有点像癔症,可是歆瑶又仔细端详了片刻,觉得也不是很像。
“公子他可曾遭遇过什么事?”歆瑶问道。
“相公他半年前曾经出过一趟远门,回来几日便发了此怪病。”
歆瑶为山鬼淳把了把脉,面色阴沉似水,她取来医箱中的一柄玉刀,从他的指尖放了半碗血,又取来一包药粉倒入了血中,她仔细观察了片刻,又伸过鼻子轻轻的闻了闻,才露出了了然的神色。
少夫人见状一喜,忙问道:“大夫,是不是有办法了?”
歆瑶转眼打量着少夫人的肚子,问道:“此胎是否是公子半年前回来后才怀上的?”
少夫人迟疑的点点头。
“如此便是了!”歆瑶将碗放在了桌上,“将此血浇入燃烧的热油中,燃烧殆尽方可浇灭。”
歆瑶怜悯的看了一眼床上的山鬼淳,便与少夫人一同步出至外间。
“少夫人,公子他中了蛊毒,而蛊就养在了你的胎腹之中。”歆瑶看着少夫人的肚子,那高高的隆起似乎动了一下,像是听懂了歆瑶的话。
少夫人听了此话,面露惊骇之色,她一只手抚向自己的肚子,一只手撑着身体跌坐在了椅子上,久久不能回神。
良久,她才说道:“大夫,可有何法可解?是否相公和孩子,只能保一人?”
歆瑶叹了口气,她说道:“孩子还会再有,你切莫伤心过度伤了身体。”
这句话一出,等于是判了那胎儿的死刑。
少夫人立时便留下了两行清泪。显然她也是出身名门世家的女子,见识也较一般女子要多,她只用了片刻便理清了头绪,“大夫,如此便托付您了。”
歆瑶点点头,她知道,现在的家主也就是山鬼淳的父亲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如果他死了,那么下一代家主出自哪一支便有了更多的变数。
皇家的血腥阴谋在世家中同样上演,人生啊,只要处在权利与金钱的漩涡之中,便有阴诡滋生的土壤。
不远处的屏风传来了走动之声,一个浓眉怒目气宇轩昂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
少夫人连忙擦了擦眼泪,恭敬的行了一个大礼:“公公。”
歆瑶了然,此人便应是山鬼世家的当代家主山鬼燎了。
山鬼燎走到近前,对歆瑶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他开口说道:“我想问小儿一个问题。”
歆瑶旋即明白了他的用意。
“好,给我半个时辰的时间。”
山鬼燎很满意的点点头,和聪明人说话,果然不需要太多废话。
歆瑶取了银针,对少夫人说道:“请少夫人坐好,在下要行针压一压这蛊毒了。”xiumb.com
少夫人掩去了心中的慌张,当她得知自己腹中竟是毒胎的时候,已经生了厌恶之心。
歆瑶先为少夫人摸了脉,而后将银针顺着胎脉行了半柱香的时间。最后,她拿出一个长约一尺的银针,对着少夫人高高隆起的肚皮便要扎进去。
“慢,你这一针下去,岂不会伤了我儿媳的性命?”山鬼燎沉声问道。
“无妨,这胎腹之中,有胎盘,哦,也就是俗称的紫河车,还有羊水,之下才是胎儿。我这一针,便是扎在胎儿的大椎穴,让其陷入短暂的昏睡,才好将令公子唤醒啊。”歆瑶解释的很清楚,她淡然的看着这个权势滔天的男人,平凡的脸上那双明眸如此的沉静,让山鬼燎心中一动。
在他面前能保持镇静自若的人不多,除了天家的人,恐怕也就只有另外几个世家的家主了。可是这个看似平凡的青年,身上却隐约有一种上位者的气势,使他竟然有平辈相交的感觉。
看到山鬼燎不再阻挠,歆瑶示意少夫人放松,手在她的肚子上摸了摸,便将那长针缓缓的刺入了少夫人的腹中。
一声嘤咛,少夫人忍住疼痛,一动不动。歆瑶手稳稳的持针,中途微微调整了进针的角度,片刻之后,她缓缓抽出了长针。
“好了,去取一只姜片,用烛火烧成灰烬,放入公子的鼻腔,便会清醒半炷香的时间。”歆瑶拿起绢帕擦了擦手,又缓缓的收了针,这才不疾不徐的说道。
山鬼燎一挥手,自有人去准备。姜末一经撒入公子的鼻腔,只听他喉咙咕噜一声,哇的吐出了一堆黄白之物,细细看去,竟然有无数的小虫子在涌动。
少夫人看到这一幕,惊呼一声便晕了过去。山鬼燎看着那一地的肮脏之物,皱起了眉头。
歆瑶连忙说道:“快取些烈酒来,泼在上面烧了!”
公子的床头眨眼间便烈焰蒸腾,奇怪的是,这烈酒燃起的火焰,只会烧向那些小虫,并不会蔓延至别处。
山鬼燎心中称奇,如果不是今日亲眼所见,只怕他是不会相信的。
许是昏的久了,一朝吐出胸中便舒坦了许多,山鬼淳呻吟一声,说出了近半年来的第一句话:“我饿了,取些吃食来。”
山鬼燎大喜,他对着儿子说道:“淳儿,半年前是谁给你下了毒?你可知道?”
山鬼淳睁着迷蒙的眼睛,当他发现是自己的父亲在身侧时,激动的流出了眼泪,他嘴唇蠕动,一张一翕之间说道:“是,是,是二叔!”话音刚落,他眼神再次涣散,手如同鹰爪般曲起,狠狠的挣扎着。
“没想到蛊毒的控制竟然如此之强,看来,在这胎蛊之外,还存有一个副蛊,一旦这胎蛊解了,副蛊仍可作祟,如此可以推断,下蛊之人是要令公子必死无疑的结局了。”
山鬼燎看着自己的儿子,脸上怒目圆睁,他的二弟,自己的好二弟,你真是太狠毒了。
歆瑶看了看今日的情形,多半自己不提给老夫人看病的事,也可以和山鬼燎一谈了,但她此刻静静地救醒了少夫人,默默的等待着山鬼燎的决定。
她不愿介入门阀世家之内的权利争夺,但她无法做到对此视而不见,既然遇到了她,那么便在手底下见真章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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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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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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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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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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