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咙里只能吭吭的发出低沉微弱的声音,他用手臂支起上身,向着离村的方向爬去。
不能坐以待毙!
可是那看似短短的距离,他只爬出了十丈便气喘吁吁,他看着同袍们割下男人们的头颅,杀死妇孺,将颗颗人头扔上早已准备好的马车,收集尸体后覆以引火之物,焚烧灭迹!
他知道,那些男人们的头颅,将被以流寇的之数上报兵部,后续的平寇奖赏都与他无关了,只会成全了上位者莫须有的军功。
焦臭的浓烟顺风而来,他看着同袍集结整队,一声令下便扬长而去。没有人在意少了一个他,他甚至能看到赤炎千凡冷峻的面容如往常一般的森凉,他被抛弃了。
他失去了力气,翻身仰头看着赤红的天空,手伸进铠甲里抓出一个颈链,一块铁褐色的名牌上,四角莽纹狰狞恐怖,显露出一个属于他的名字——正虎。
正虎紧紧握着自己的名牌,缓缓的闭上了眼睛,等待自己罪恶一生的结束。
歆瑶牵着马,将花石炟带到林中猎屋,小花儿早已急不可耐,听见有马蹄声便飞跑了出来。
“爹爹,你怎么样了?”小花儿焦急的哭了出来。
歆瑶仔细辨别了一下,竟然是当初自己和曼筠借住的那个茅屋,她熟练的将花石炟安置在了草垫上,吩咐小花儿去取些干柴,自己对花石炟说:“你再忍一忍,我已经暂时为你止血,但拔出箭簇还需做些准备,我先去打些水,去去就回。”
花石炟面色铁青,额头冷汗淋漓,闻言轻轻的点点头,便阖上双眼,恢复精神。
歆瑶拿起一个陶罐和一个水囊,向官道走去。
离官道越来越近了,歆瑶却有着一种莫名的压抑,她潜伏在一旁的茂草中,听到远处传来的整齐的马蹄声。
风卷过树梢,一种萧杀之气惊起了林中的飞鸟,有如实质般的阴冷袭来。
她首先看到那杆黑底四爪莽纹金丝大旗迎风而来,旗下那个年轻的将领,本是俊美的脸庞一脸阴兀,仿佛是蛰伏的毒蛇,随时准备给人出其不意的致命一击。
军士策马走过,在队伍的中间,是一辆马拉大车,车后拉着一堆黑乎乎的东西,血腥冲天。
歆瑶凝目一看,不禁捂住了自己的嘴,两行热泪一涌而出。那是朝夕相伴了一个月,并给予她无限温暖的父老兄弟,他们的头颅被残忍的砍下,面目还保留着临死一刻的愤怒、惊恐、绝望和无助。
死不瞑目!
粉拳紧握,美目盈盈。歆瑶从没有如此的愤怒,从没有如此感叹自己的无能,她不是神,她无需悲怀世人,但她做不到看着离村遭此屠村之祸却能置身事外,她渴望自己变得强大,渴望自己能够给离村讨回一个公道!
“嘿嘿,有了这些,咱们平寇的功绩就都有了,一个人头,可是一百两银子啊!”军士中有人悄悄议论。
歆瑶明白了,因为离村边远,便成了这些军将冒领军功、欺上瞒下的牺牲品!
她下定决心,这血仇终有一天会被清算!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落寞的回到林中茅屋,歆瑶没有将她所见告诉小花父女,她默默地为花石炟处理伤口,包扎好之后,嘱咐他好好休息,便去准备吃食。
第二天,花石炟有些发烧,歆瑶看过他的伤口,有些微微的红肿,看来是发炎了。她带着小花在林中找了几株止血生肌的草药,又将那匹战马藏在密林中,才往回返。
晚上,敷过药的花石炟烧退了下来,火光闪耀,映红了每个人的脸,却掩盖不住淡淡的哀伤。
“姚大夫,我们父女多谢您了”。花石炟神情寥落,“家园被毁,亲人惨遭屠戮,复仇无望,我们以后要怎么背负着仇恨活下去?”
“人活着,总要经历些苦痛,是为了有动力,来改变我们想要改变的世界。”歆瑶眼神空灵,盯着火堆暗自出神。
“你可知这天下大势?”歆瑶突然问道。
花石炟一愣,随即说道:“天下王土,几经分崩离析。大楚自始皇帝建国传至建德帝,已经二百年余年。”
“始皇帝文韬武略,雄心壮志,得战族相辅,一番南征北战之后,得以建立文治武略的大楚帝国。建德帝乃是大楚第九代国主,在位二十五年政绩卓然。大楚西与琅邪庭交好,娶琅邪公主为贵妃,两国结为皇亲,但却派重兵驻守西潼关暗中防备;依托南岭崇山绵绵,拒南理国于外,近年争乱频发,两国敌对势同水火。”
“但随着战族凋敝,大楚失去了左膀右臂,在与邻国多年的耗斗中,此消彼涨,国力大不如从前。尤其近些年灾祸频出,民间赋税刻薄,暴乱频起,建德帝铁血手腕,民间怨声载道。”
“因其春秋已高,皇嗣偏偏又单薄,储位之争在朝堂已经进入了白热化。但呼声最高的,不是那三位皇子中的哪一位,而是其弟摄政王。”
“相传建德帝当初夺嫡之时,得其弟赤炎长恨襄助,才拿下了东宫之位,后几次危局,均是其弟拼着性命保下了当时还是太子的建德帝,因而建德帝许诺,一旦登上至尊之位,便封其弟为皇太弟,以表兄弟同心共创帝业的宏图霸气。”
说到这,花石炟停了一下,仿佛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
“可是就在二十年前,天下发生了几件大事,从此之后,鼎力朝堂的战族消失不见,而建德帝虽然依诺封赤炎长恨为摄政王皇太弟,但两人已经貌合神离,个中缘由,只怕远非这民间野史所能说清楚的。”
歆瑶点点头,“皇朝颠覆,刀兵饮血,苦的还是平凡百姓!”
花石炟尴尬一笑:“这些都是听村长说的,村长如果不是隐居在这野村,当是不世之才,可惜!可惜!”
歆瑶想起那个老人,心中一片温暖,缅怀之色溢于言表。
“今后花石炟大哥作何打算?”歆瑶问道。
“此次能死里逃生,全仗姚大夫之恩,如蒙不弃,我父女二人愿侍奉左右!”说着,花石炟挣扎着要起身相拜。
歆瑶连忙阻止道:“莫要乱动,牵动了伤口,还得我重新为你医治。”想了想,歆瑶便点点头,“好吧,咱们暂且养好伤,我日后慢慢教你们一些行医之道,若是以后你们还想跟着我,咱们再议。”
听闻此话,花石炟露出了几日来少有的笑容,“快,小花,给姚大夫磕头行礼!”
乖巧的小花恭恭敬敬的跪在歆瑶身下,歆瑶却没等她拜下身去,就一把将她搂住,宠溺的摸着她的头,道:“以后有外人在的时候,叫姚叔叔,没有外人在的时候,就叫我歆瑶姑姑,好不好?”
小花眨巴着眼睛,似懂非懂的看着歆瑶,奶声奶气的说:“遵命,歆瑶姑姑!”
花石炟通过这几日的相处,早就觉得姚大夫似有女子丰神,但也不好主动去问,听见歆瑶这么说,便释然笑道:“那我虚张几岁,就忝为兄长了,歆瑶小妹!”
歆瑶笑着看着她们父女二人,感觉自己冰凉的心似乎又暖和起来了,那种被亲情润浴的美好,很好很好!
南岭卫城,雄城百里。
赤炎天傲应邀参加南理知府周雍的生日寿宴。寿宴布置得极为隆重,贺寿之人络绎不绝。
周雍嫡子周显代父站在大门口,迎接各方显贵。当他看到赤炎天傲的车驾仪仗之时,连忙叫人去通知父亲周雍,臣子的生日有皇子参加,那是莫大的殊荣。
是以当赤炎天傲的车驾刚刚停下,便听有人朗声说道:“臣周雍恭迎王爷驾到!”
赤炎天傲走下车驾,淡淡扫了跪地之众,淡淡的说:“起来吧!”人已经衣衫飘飘向院中走去。
周雍抬起头一看连忙躬身追了上去,陪着笑在侧方引路。看到这一幕,周显的脸色阴沉下来,他恨恨的看了一眼赤炎天傲,面露不悦之色。这一幕,被随后刚到的赤炎千凡看在眼里,他无声邪魅一笑,朗声说道:“是谁惹咱们的大公子不高兴了?待本将将他擒了来,交由你处置!”
听得这个声音,周显脸色稍转,他对赤炎千凡施了一礼,还没待开口,便被对方一把拉住手腕,相执而入。
如此亲密倒是让周显有些意外,不过想到赤炎千凡可能有别的用意,便任由他拉着走进院内。
“你可知道,浣纱馆的莺儿哪里去了?”赤炎千凡悄声问道。
听到这句话,周显的背明显的一僵,“她,她得了急病,我叫人在外安排了院子将养,想来也快好了。”
“我且告诉你,她南理密碟的身份,可算不上什么秘密了。”
周显心中微微一动,“世子爷此话何意?”
“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大公子这么通透的人,想不明白其中的关系吗?”赤炎千凡掸了掸自己衣袖上不存在的尘土,故作神秘。
周显左右看看,便引着赤炎千凡到了一处僻静之处,“还请世子爷明示!”
“莺儿现在就在我的车架之上!”
什么?周显大惊失色,他看着赤炎千凡的眼睛,试图从这双冰冷的眼眸里,找到他需要的答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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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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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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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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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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