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珠红了红,哽咽告诉牛黄:“我对不起你。我……我在那嫣红院服了不能生育的汤药,这一辈子,都不能给你生孩子了。”
什么?
牛黄吃一惊。
不能生娃?那他老牛家岂不要绝后了?牛黄孝顺,娘被那顾绣蓉撞死了,不得报仇,也那顾绣蓉也死了,更叫牛黄憋着一口气儿要为老牛家留后。他希望红玉能生上十个八个,像那藤上的葫芦娃,越多越好。
看着牛黄一张失望的脸,红玉的心抽搐了。
她指责,她悔恨,可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吃。
“牛黄……”红玉困难地咽了口唾沫,如实说道,“这是真的。本来我想告诉你的,但话到嘴边,又不知该怎么说,心里矛盾得很。可我知道,也不能这样瞒下去,这对你不公平。好了,我话说完了,随便你怎么决定。是休弃了我,还是别的……都随你。”
红玉说完,转身一溜烟跑了,躲进后山的林子里去了。
那后山,早就蓊蓊郁郁地一片。
山顶山腰,都是阿田嫁接栽种的桑树。数年时间过去,桑树早就葱绿一片。阿田也来瞧过,看着紫红多汁的桑果,心里又满足,且又叹息。这些桑树好是好,但到底不是她梦寐以求的紫桑。紫桑出现了,观音蚕才有栖身的可能。
可看着大片大片的桑林,阿田又觉充满希望。
牛黄本能地想追。
但脚步却又像灌了铅似的,纹丝不动。他懊恼地揪着头发,跪在地上,嘴里喃喃:“咋会这样?咋会这样?”
到了吃完饭时,红玉仍会回来。
阿田奇异,就问牛黄。牛黄吞吞吐吐的,却是说不出一句整话来。“到底怎么了?你和红玉吵架了?”
牛黄还是揪着头发。
照水过来了。“一定有什么事。平日里,他们很恩爱的。”
那牛黄终于嚎呜了一声,将什么都坦白了。
阿田听了直叹气,照水也责备他。“可见,你不是真喜欢她,是将她当作了生育工具。”
“没有。”牛黄不承认。
“你就是。”
“俺……俺只是一时接受不了她不能生娃。俺心里还是有她的。她和那鹿辞好过,不管咋样恩爱过,俺都不介意,但俺不想让俺老牛家绝后哇……”牛黄心里还是矛盾不已。
阿田的心里却更担心。
黄昏头上,红玉单身在后山的林子,会否遇到危险?阿田放弃了这个可能性。后山空寂无人。就算夜幕降临深更半夜,也不会有奇怪的陌生人。
那么,红玉不会,会否伤心之余,一走了之?
阿田不放心了。
她提醒牛黄。牛黄怔了怔,一拍大腿,拔腿就狂奔山里而去。照水和阿田也跟了过去。林中暮霭深深,枝林交错,但目力仍可及到远处。
“红玉……红玉……”牛黄焦灼呼唤。
他心里痛悔。不能生娃,不是红玉的错。是她年幼无知,被鹿辞诱骗,才被老鸨下的手。想她身世也可怜。自己与她一样,都是孤儿。既成了亲,理当互帮互助,恩恩爱爱。没有娃儿其实也没啥。阿田说的对。香火有那么重要么?不能生,那就抱养一个。当作亲生,也是一样地过日子。
“红玉……俺错了……你回俺一声……回俺呀……”牛黄的嗓音像个破锣。他乍乍呼呼的,用最短时间,将后山寻了个遍,仍不见红玉的影子。
起初,他以为红玉生气,有意躲着他。
等气消了,就会出来了。
可他错了。一个时辰过了,玺宴也跟来了。云翦不放心,身子还不轻便,只管询问伺候的两名侍从。因他是帝王,虽来虞山小住,到底身边还是跟了伺候的人。必须特殊对待。xiumb.com
也正因到了虞山,云翦更深刻认识到:君王和百姓,就是鱼和水的关系。鱼儿离不得水。水离了鱼就是死水一潭。虽他直接接触的百姓只牛黄数人。但管中窥豹,已可见一斑。一个帝王,不能久居深宫,必须时刻保持和外界的联系,这才正常,这才接地气。
这云国的百姓,不管是贩夫走卒,或是农夫黔首,都有和他一样的宝贵性命,更有与他相同的喜怒哀乐。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尊重百姓,就是尊重自己,善待自己。
这些道理,云翦当然懂。
但更深刻的领悟,却是在虞山,和牛黄等人的朝夕相处之中。
身体渐复,他羡慕凡人百姓的日子,却是与日俱增。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吃着是自己种的粮食蔬果,看的是最最天然的风景,这才真正逍遥似神仙。
他当然聪明,看出每日菜肴虽是牛黄夫妇亲送,但都出自阿田之手。
阿田不说,他也保持默契地缄默。
既红玉是自己的子民,云翦当然担心。
照水和阿田寻了一夜,已至天明时分,仍未寻到红玉的影踪。照水示意不必找了。“牛黄,她是走了。至于去了哪里,你可猜得到?”
牛黄精疲力尽,蹲地哇哇大哭,捂着脸儿:“俺不知道。俺只知道,俺干了错事,伤了她的心。将军,你帮办俺,派人在虞山外头蹲守,一定将她截回来。”
“晚了。我估摸着,昨天天未黑前,她就走掉了。”
牛黄更是沮丧:“她身上就一点散银,又无换洗的衣裳,若不回,到底能去哪儿呢?”
“她在气头上,不会主动现身的。别急,你们感情并未破裂,只要你真诚道歉,不提有无孩子的事,她的心思会扭转的。”
阿田心忧红玉,但还是着力安慰牛黄。
这顿早饭,众人都吃不下去。
阿田怀玉在身,不能不吃东西,在照水的劝慰下,勉强吃了几口。
“照水,你陪我去池塘边散散步,好吗?”
“好。”
阿田抬头看着照水,眼眸藏了深意。照水自然会意。
他握着阿田的手,绕过菜田,阿田这才叹息一声,看着蹲在田埂辺垂头丧气的牛黄,幽幽说道:“我猜,红玉是去云都了。”
“为何?”
“我和红玉,在老家荷叶村就认识。她父母死了,孤身一人逃难到了荷叶村,躲在我家附近的一个牛棚。我可怜她,每天省下吃食,藏在袖子里,送给她吃。可有一天,我去找她时,她不见了。后来……我在云都再遇见她,她已经进了嫣红院,成了被鹿辞包着的妓女了……”
阿田长话短说,但意思照水明白。
他也蹙着眉头:“的确有这个可能,且有极大的可能。红玉被鹿辞诱骗,成了他玩弄的工具。初时,她并不觉得,相反还认为鹿辞给了她奢侈安稳的生活而感激他。但时日一长,等她被鹿辞抛弃,也终于幡然悔悟。不能生育,对女人而言,的确是一个很大的伤害。红玉定是去云都找鹿辞报仇去了。”
阿田就紧紧握住照水的胳膊:“她一个弱女子,去了,只会拿鸡蛋碰石头,碰得头破血流,兴许连命都没了。”
在燕子矶,那鹿辞对红玉丝毫不留情面,认出了她,心里不存半点往昔情意,将她往死里吊。若非照水解救及时,她已然死了。
这番再去云都,无异于自寻死路。
“照水,我们不能见死不救。鹿辞见到红玉,肯定乱棍打死的。”
照水深深注视阿田。毁了容的阿田,在他眼里,还是那样美,一点没变。“阿田,你曾说,以后要学着冷点性子的,可你还是不改善良。我已经书信一封,命随从骑马赶去云都找老管家了。只要红玉到达云都城门,管家便会将她截下。”
云翦是皇帝,虞山安排了侍从。
照水是将军,若遇危急时刻,还是需贴身随从应命,因而也备了一名武艺高强的侍从。
听他如此一说,阿田心头缓解不少。
她抚着胸口:“这样就好,这样就好。红玉性子爽直冲动,她做事不计后果。鹿辞正嫌她碍眼,见了她孤身一人,真得杀之后快。”
“红玉不会有事的,相信我。”
阿田看着牛黄依旧懊恼不堪,还是想上前解劝。照水拦住了她。
“不用去,就让他静一静。”
“他已经后悔了。”
“且让他受几天煎熬。失去方知拥有的可贵。就如同以前我曾失去过你。他的感受,我很懂。牛黄心地善良,但遇事爱钻牛角尖。但愿他经历了此事,能成熟一点,考虑周全一点。”
阿田想想,反倒笑了。
“照水,牛黄想要一个孩子,其实也没错。我若生不了孩子,你可会嫌弃我?我和红玉不同,我还相貌丑陋。”
“不许你这样说。”照水心疼地用手堵住她的嘴。
“难道不是这样么?”
“我不在乎。”
阿田将他的手放下,看了看远处。柔柔的晨风拂过她的发梢,让她被毁的左脸,平添了几分妩媚。她语气平静。“照水,我不认为女人的价值,在于能生孩子。”
“是么?那是什么?”
照水的语气也很平静。
“女人的价值,在于能活出自我。嫁人不是人生的全部。遇见良人,可以嫁。若遇不得,安然过自己的日子也未尝不好。”
“阿田,你究竟想说什么?”
照水认真聆听,面色却是微笑。
阿田深呼一口气。“女人人生幸不幸福,和嫁人无关。女人的幸福不应寄托在男人身上。就像我若离开你,我也绝不会颓丧。不,难过几天还是有的。但我不会一直消极沉沦下去,我会很快振作。人就活一次。我要认真对待此生。离开你的日子,我也一样要将日子过得风生水起。”
照水默然不语。
“怎么了?你不赞同?”
照水盯着阿田,如欣赏一颗稀有的珍珠。“阿田,我很赞同,十分赞同。我好奇的是,这些,你怎么悟出来的?”
他们并肩在塘边行走,依依相偎。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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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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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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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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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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